金闪闪娇慵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她是在无声地发布着信息:“哪里有肩膀,可不可以借人家靠一靠?”小猜建议我向她学学皮毛,不会对男人微笑就假装刷牙,不会撒娇时嘟起嘴就想象自己正对着镜子检查口红的效果,也就有了大致的意思。“我早放弃努力了,”我哀叹着,然后自嘲,“虽然我不像金闪闪那么熟悉男人的肩膀,但是我比她更熟悉男人的鞋。从三十九码到四十三码,鞋印全都印在我的后腰和屁股上。小猜你没注意吧,我的屁股为什么不像你们那么翘翘的?都是被男人们给踹扁的。”
小猜的感情生活比我顺利。她在聚会场合认识了一个妇科医生,双目交会爱火花,她很快嫁了。我特别农民心态地对小猜大加贬损,我说:“妇科医生是反人类逻辑的奇怪职业。女人可以在他面前脱裤子,能脱裤子却不能和他接吻。”我又说,“你们家大夫天天见女人的秘密之花,还不跟见白菜萝卜似的,什么情欲都没了?是不是他平常见的都是病变的,见到你就会唱‘这里的春天最美丽’?还是他特别实用主义,只有能归自己所有的才喜欢,他吃得上大饼就不馋面包?妇科大夫天天啃猪蹄晚上吃的还是猪头肉,他不恶心呀?”我最后说,“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喜欢童男,见到我的胴体就像哥伦布见到新大陆。”小猜从不在个人的具体性事上跟我探讨,遇到不堪入耳的追问,脸微红,顶多来个:“呸!”我们俩一样,口头革命,说别人都直攻下三路,不肯谈及自己的性,裤腰带上加了一组长长的密码还不放心呢。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忘了密码,想谈也谈不了了。
婚后二年,小猜丈夫公派去了德国,我们俩看起来又像一对同性恋老待在一起了。很多人是惦记小猜的,可她风雨无侵。我们的理想以前或许相似——无数的若谷虚怀虚怀以待,让我们倒在里面哭……或者,他们靠在我们怀里哭也行。然而,现在的我胸怀狭窄,乳罩从b罩杯退回到a罩杯;现在的小猜在一家报纸做了资深评论记者,什么怀抱她都既不能倒又不让靠,成了真正的独立女性。
如果小猜愿意,她的虚荣心倒是可以得到一些适时的满足。比如有一年的情人节,在他们报纸举办的一次民间而地下的大众情人评选活动中,小猜以接近全票称冠,与候选人中殿后的一位分数差距高达48分。她作为评委会主席,匿名为自己写了获奖评语,言曰:“小猜此人如异花初胎,碧宇菲微,进而如疾风骤雨,退而似坐沐春风。感怀如曲水流觞,风流跌宕;心地似水晶透明,邪莫敢伤。除了难看点儿,几乎就是一个大众情人的范本,回肠荡气的女郎。”
获奖当晚,她大宴宾客,觥筹交错间小猜容光焕发。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我听过我妈的训斥后才出门,情绪上还有点阴影。我妈为我的婚姻而焦虑,尤其是同代人中都抱上了第三代,我却连个未婚夫都遍寻不见,真伤我妈自尊。她说:“女人最好在三十岁前有孩子。你可好,这么大岁数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再耽误几年怎么生孩子?”我说:“我不要孩子,我可不要过那种有孩子的牛奶喝就没我的汽水喝的日子。”小猜听了我的不孝反驳,立刻回答:“我要是你妈,当场我就质问你,你不是还会自己产奶吗?”
我郁闷地抽烟。其实卑微如我很容易得到满足,只要知道有人和我一样,我的心就平静了;如果比我更惨我还能培养出美妙的人生成就感,好像脚上有鸡眼的人见到了瘸子。我和小猜都大言不惭地承认,多年来我们都是指着对方的倒霉获取幸福感的。如今,小猜小鸟依人,我却泥牛入海……我的美连自己都看不见了。
小猜劝我:“干脆听你妈的吧,你趁早嫁个人得了,早生孩子,早点迎来第二春。”
我翻着白眼:“凭什么呀?有了孩子,运气好的个别人才能享受第二春;可不要孩子呢,我永远在春天。”
“我真不忍心看你一辈子都在发情期。”嘲讽以后,小猜复又安慰了我,““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美编吧,特别有才华,想法与众不同,人家得过‘全国封面设计二等奖’呢!”
“一个包皮获奖的,有什么了不起。”
第五章
狼狈为奸顾小猜(6)
靠人靠天不如靠自己。眼见嫁人致富之路是条死胡同,为了把我们的吃喝玩乐事业进行下去,我号召小猜成立一个工作室,共同发挥文字特长,写剧本,编广告,出畅销文学读本。这不算对生活的过分理想主义期待吧?我想,写东西虽不能日进斗金,至少可以衣食无忧。想起美好未来,我就胸怀激荡:小猜和我坐在电脑前,文思泉涌,键盘咔哒作响——妓女赚钱还得脱下裤子,我们摘了手套就行。而且我们的事业体面,越出名越好。每每扫黄打非活动之后,花落知多少;而我们,越有活动越露脸,说不定还上镜哩——所谓成功女性,就是露脸比露屁股更能赚钱的。
关于工作室的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