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打人爱谁谁-第14章_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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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2 / 2)

1973年我们家从东四六条搬到了北太平庄。那时北太平庄一片荒凉,已经是城市的尽头。大片的槐树林,是吊死鬼的伊甸园,它们在阳光里荡着私人的秋千,不时扭动身体,做着花样体操。啄木鸟要来这儿,都不用挪地,就能饱餐一顿。树林深处种植着花椒,果实从绿到红,我揪了无数。临近道边的矮灌木里,起起落落着土蚂蚱。我喜欢七星瓢虫,它们背上绘制着星空图案,想从我手指尖逃走时,我能感觉它们油亮壳子上的硬度,以及腿脚无望的抓挠。还有天牛,武生的翎子甩得老高。蜻蜓更多,尽管不能像大孩子似的有力举着大条帚扑,尽管蹑手蹑脚地走近,生着复眼的蜻蜓大都在我的臂长之外就惊飞了,可偶尔的成功仍然令我欣喜……它们神经质地抖动翅膀和钉子样的身体,在我的掌心发出嗡嗡的反抗声。我曾经在更远更空旷的草地上,目睹石头底下露出具有斑纹的一段蛇皮,吓得我一路跌跌撞撞,扑回我妈的怀里,不敢领她过去看。

我住的家属大院盖好的时间不长,住户来得不多。我们家算来得最早那批,除了我们,六层的整幢楼房,来得不到十户。不像住东四六条的时候,胡同里许多开裆裤一族,一律在领子边上别着一条擦抹口水和鼻涕的手绢。搬到新家,我爸妈是愉快的,我是孤独的。

一天黄昏,我从吃饭的凳子上出溜下来,嘴里还含着一个没咽下去的丸子,走到过道,看见家门虚掩着,我一声不吭地溜出去。父母餐桌边的谈话声,随着我的远走渐行渐远。顺着楼房绕着走,我用左手扶着墙根,从楼的北面绕到了南面。两只谁家养的鸡嘀嘀咕咕地看我几眼,我扑过去,它们慌忙疾跑扑飞,离得老远,才敢惊魂未定地回望我。我继续走,继续走。直到一个伸出楼体的阳台拦住我,我上了三层台阶,想扒在水泥护栏上向外张望,但护栏太高,我够不着。准备走,回过头,阳台里的窗户后面有张脸,这张脸的鼻子部分按扁在玻璃上,像个小丑,一副滑稽相。

和朱墨长达三十年的友谊史,从此写下了第一页。我惯称他“猪宝贝”。

第四章

青梅竹马猪宝贝(2)

班车每星期一早晨把我们接走。车下哭声一片,那些勒住父母脖子死不撒手的孩子们让我不耻。不过六天而已,他们的悲痛显得滑稽。去幼儿园对他们来说如同入狱。父母用绣着名字的手绢在孩子混乱的小脸上擦抹,甜言蜜语地许诺回来的礼物。我和猪宝贝并排坐,对视,然后一起撇嘴。

我是六月生的,猪宝贝生于五月,比我大二十九天。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我们都同班,青梅竹马的日子随着猪宝贝考上区重点才宣告结束。随着青春期到来,我们突然不理彼此,甚至因为过去的密切无端生出一些怨意。好在时间短暂,隔膜很快过去,光阴荏苒,他还是我由衷信赖的人。

我们共同成长。在幼儿园里我藏过他的袜子,为了让他穿衣时慢下几拍,让老师克制着恼火一再提醒他,为了自己可以骂他笨乌龟。我经常像个恋足癖般格外留心他的脚,以便趁机藏起他的袜子。不过,藏袜子的游戏飞快地让我倒了胃口,真是难以置信,猪宝贝在如此幼小的儿童时代就能产生一流的脚臭,功力了得。猪宝贝后来说,感谢科技进步,一种特制的药物鞋垫挽救了他的自尊,他可以跟漂亮女士脱鞋共进日餐而毫无心理畏惧。

时钟滴答,光阴流水。

我曾经在猪宝贝撅着屁股拉完屎后送来抢险用的卫生纸。

猪宝贝曾经为了我摘枣,当然我有点不地道,在他上树之后我搬走了梯子,看他笑话,害得猪宝贝从树上跳下来时摔破了裤子。

小学二年级我偷过我爸七毛钱,掖在鞋里,为了销赃灭迹,我全买成一把果丹皮,拉着猪宝贝,躲进工地的水泥管子里。我最爱吃果丹皮,但一个人的确吃不了这么多。为了避免我爸对钱财来源的审问,我们必须一次吃光吃净。大风寒冷,尘土漫卷,我们蹲坐在水泥管子里,吃着赃款换来的食物。猪宝贝告诉我,拼命搓手就能搓出一种鸡屎味儿,于是我们一边吃着果丹皮,一边像个勤奋苍蝇似的拼命搓着手,并相互嗅着,比较成绩。

猪宝贝曾对女厕所的布局非常好奇,全校大扫除后,我先行侦察,一一打开厕所黄油漆的木板门,确信里面空无一人,我一挥手,让猪宝贝进行了短暂的实地考察。

他的桌子位于我左前方,当我因切除阑尾而落下功课面对考卷一筹莫展时,是猪宝贝,历险般把他的卷子举起来检查——他的字写得很大,便于我看清答案。他那段时间还帮我写过数学作业。我不知道这是帮了我还是害了我。今天我一事无成,我把这归咎于人们早年不切实际地夸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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