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尤逛窑子来了,带着她的国尔木。
花小尤去的这个妓院是一个姓朱的浙江老客开的。名字很有特点,叫“春宵一刻”。
民国初年的东北有三多:胡子多,烟馆多,妓院多。东北人开妓院也像他们的性情一样,喜欢直来直去,营业方式几乎是千篇一律。暗门子里小屋不大,没有窗户,只一铺炕,一个柜,连把椅子都没有。嫖客进屋就脱裤子,直奔主题,折腾个狗乏兔子喘,扔下钱走人,茶馆里还有人等着扯闲篇哩。
朱老板开的“春宵一刻”在沈阳一亮相,可让东北人开了眼了。那是一个仿四合院的二层小楼,临街的门两旁是一溜大玻璃窗,窗上垂着半透明的轻纱,终日里有歌伎在里面款款而坐,或手持琵琶,或轻抚瑶琴,一曲曲轻曼撩人的江南小调专唱郎啊妹的,把东北的爷们儿汉子唱得有事没事都想往跟前凑合。进得门来,是一个宽宽敞敞的天井,天井里种了几十种江南名花,千姿百态,暗香迷人。房间分上下两层,装饰得富丽堂皇而又高雅脱俗。叫做什么宫的是一等客房,叫做什么府的是二等房,三等则叫做什么居,什么堂。房间里设有桌椅,床也是那种躺上去令人飘然欲仙的软床。这里的窑姐是清一色的江南秀女,长得娇小玲珑,妩媚可人,会吹拉弹唱,会吟诗作画,还有的会一手推拿掐捏的绝技。云雨过后,纤手一捏,只觉得浑身倦累荡然无存。这些窑姐服侍客人的本领也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淫吟有法,娇喘有度,花活花样更是层出不穷,把个蠢驴笨猪都会摆弄的粗糙活儿舞扯得霞光万道、姹紫嫣红。
浙江老客把他们推销茶叶丝绸的本事也用到了这皮肉生意上。每个月,都要从苏杭选一个名妓到沈阳来。进城时,由鼓乐前导,一头俏驴披红挂彩,丽人斜坐其上,秀目顾盼,香吻追魂。当天的报纸上还要登出丽人的大幅照片。丽人进城后的第一晚,要在“春宵一刻”举办夺魁仪式,那进程如同在拍卖行拍卖一件藏品一样,老鸨子就是掌槌的拍卖师,一声底价抛出,嫖客们开始举牌竞拍,最后谁出的价高,谁就是今晚的花魁,就可以与新来的佳人共度良宵。
花小尤今天又是一身男装打扮,上穿长袖白色衬衫,下穿西式米色背带裤,没戴帽子,短发上别一枚红色的蝴蝶卡。
老鸨子不认识花小尤,但一看这身打扮和这只藏獒,就知道是大名鼎鼎的子玉格格到了。花小尤现在在沈阳城可是家喻户晓,二月头满人吹城,花小尤一笑弭刀兵早已被传出了神话,皇家后裔不惜自降身份去唱二人转,更是让市井间聒噪出无数个闲话版本,最近又听说已与黄花寨寨主慕雨潇月下定情,不日即将大婚。一个接一个的新闻,一个接一个的出人意表,使花小尤比正如日中天的张作霖还引人注目。
老鸨子也是南方人,见花小尤莞尔一笑,说:“子玉格格怎么到我们这养狐狸的地方来了?”
花小尤笑得比老鸨子还莞尔:“这几天心情郁闷,想找个娘们儿消消愁、解解闷。”
老鸨子笑得有些内容了:“我这里可是男人来玩的地方,姑娘们不大会侍奉跟她们上一个茅房的人。”
花小尤笑得更有内容:“那不要紧,我可以教她们,艺不压身嘛,多个本事总是好事,真要实在不行,我这还有只藏獒,它可是个男人,纯正的男人。”
老鸨子笑不出来了,她也听过黄花寨的猩猩祸害女人的传说,虽然不大相信,可人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看来今天是有大麻烦了。她再也顾不上跟花小尤玩嘴了,“扑通”就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姑奶奶,您行行好,会出人命的,会出人命的。”
花小尤大笑:“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伶牙俐齿的,一会儿工夫就拙嘴笨腮了,我就是来看看,会出什么人命,快点,把你那些姑娘一个一个地都叫来,我挨个看看。”
老鸨子还是磕头。
花小尤生气了:“国尔木,上!”
国尔木低吼一声,往前扑了一步。
老鸨子喊爹叫娘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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