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匹马抖颤着蹄声,一瞬间跑得无影无踪。怪物消失了,坟地里又恢复了旧有的宁静。
先是一个孩子哭了起来,接着队伍中所有的孩子都哭起来。女人们哄着、骂着,自己也不觉跟着哭出声来。
老关东从地上爬起,快步跑到坟地旁,十几个白衣人全都咽了气,每个人脸上都是三条深达寸许的伤痕,血已经凝固,像一条条蚯蚓似的趴在白衣人的脸上身上。老关东狠狠地踢着这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尸体,骂着:“敢打黄花寨的主意,瞎了你们的狗眼!”
关里人围了过来,天黑和天亮站在前边,人们默默地看着这些惨不忍睹的尸体,看着像小丑似的在尸体间跳来跳去的老关东,脸色沉重得像一尊尊石像。
老关东还在踢打着那些已毫无知觉的尸体,一边踢一边说:“是猩爷干的,干得漂亮,干得过瘾!”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人搭话,也没有人问猩爷是谁,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着地上那些尸体,几乎所有的人在刹那间都在心里涌出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杀机的土地上,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这些白衣人一样,横尸荒野,成为无助地面向家乡哭号的孤魂野鬼?
老关东从一具尸体上扯下一块没有染上血渍的白布,擦了擦脚,抬起头,冷冷地说:“都怎么了?害怕了?吓住了?害怕可以往回走啊!你们知道这东北的土地为什么是黑的吗?那是因为它喝了太多的血,喝了太多的人血变成的!”激愤之中,老关东把他从干爹慕雨潇那里学来的话说了出来,他根本就没想这些话一出口,会不会在这些已经萌生退意的本分人心里产生更大的冲击波,从而掉头西去,把自己三个多月的使命变成了一场空。他心里有底,这些人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家乡的树皮已经被吃光了,人们把所有能吃的东西也都吃光了。他们前进,有生有死,如果后退,那只能是死!
一阵沉闷的铃声从坟林后响起,一匹瘸马拉着马车从林子后吱扭吱扭地拐出,迎面向他们走来。车上拉着一口白茬儿棺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戴着关里特有的小耳蓝布棉帽,搂抱着一根用高粱秆扎成的灵幡儿,幡条子似乎还沉陷在悲哀中不能自拔,软软地垂着。一个妇人死尸般地跟在马车后边,对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看也不看,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扯着妈妈的衣襟,在后边磕磕绊绊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