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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阮大可来探望时,沈秋草将魏老二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学给他听,学说时语气淡淡的,似在说闲话,但阮大可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别听魏老二胡咧咧,那娘们儿,邪着呢。”沈秋草边咳边说:“魏老二话是难听些,可我这日子总得有个头啊。老蒋在的时候,我还——”见阮大可摆着手不爱听,沈秋草也就打住了话头,只剩下满眼的哀怨。阮大可见她不吭声了,就斟酌着说:“这个——你得给我时间。”停了停,好像要故意缓解气氛似的,他忽然笑道:“我真的有那么好吗?你还非我不嫁了?”沈秋草望着他说:“好也罢,坏也罢,反正你的样子在我心里是想抠也抠不掉了。二十年前那次,你像老虎叼羊似的,差点把我给吃了,你忘了吗?我可忘不了。”她说得有点累了,歇一下又说:“我不像有些人稀罕你的钱财,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你这个人。你那秘方爱给谁给谁,家产都散了才好呢。无牵无挂的到我这里来,咱安安静静地过着晚年,不好吗?”她抬头看着阮大可,眼角眉梢满是生活的热望。阮大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沉默片刻,他长叹一声:“唉,人呐!怎么说呢,这一撇一捺的——”不用再往下说,沈秋草就知道,她前面的日子仍然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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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的这些天,沈秋草最想的人其实还不是阮大可,而是陈露。对此,连她自己也颇感惊讶。她想陈露的时候,那种感觉有些怪怪的,说是急不可耐吧,又闹不清急个什么劲儿。这陈露,怎么与从前就大不相同了呢,脱胎换骨似的,竟有些惹人怜爱。那天在云峰山脚下,一口一个“大姨”地叫着,叫得她心里好生热乎。
这天,看看病势已去,元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沈秋草就想,都入冬了,该腌些酸白菜。早饭后刚刚忙起来,陈露却领着丢丢推门进来了,令她很是意外。陈露说:“听丢丢说你病了,我今儿歇一天,过来陪陪你。”沈秋草听了,顿觉有一股特别的温情涌上心头。两人便一起忙碌着。丢丢见这边热闹,也不玩了,跑过来帮着抱白菜。陈露蹲在那里,把白菜上的黄晃得厉害,隔着衣服也看得很清楚。丢丢见了,觉得有趣,就跑过去缠着陈露要吃奶。原来,小东西爱恶作剧,平时老缠着沈秋草吃奶,竟吃上了瘾。其实,有什么奶可吃呢,瞎嘬嘬罢了。陈露正一下一下按着菜,见丢丢那涎着脸的无赖样,禁不住噗嗤一笑:“都四岁了,还厚着脸皮要吃奶呢。”沈秋草笑着对陈露说:“看那小东西的可怜样,你就糊弄糊弄她吧。”得到沈秋草的鼓励,丢丢越发放肆地纠缠起陈露来,居然将一只手伸到她怀中,两只小眼睛亮亮的,里面溢满了期待,微张的两片嘴唇似乎已尝到了奶水的馨香。“这小臭无赖!”陈露笑着打了一下丢丢不安分的小手,自己却一粒粒地解开了衣扣。
看着丢丢拱在陈露怀里一本正经的模样,沈秋草一瞬间忘情地呆在那里。于是,有种暖暖的东西从她心头缓缓流过,那东西是什么,她说不清,但知道那是好东西。许是一种生命的元素在汩汩流动吧?她觉着自己那颗干涩的心给什么滋润着了,眼前的日子仿佛充满了潮乎乎的气息,教人有种微醉感,很是舒服。
沈秋草恍然明白自己这些天为什么一直想着陈露了。
陈露身上确乎有种汩汩流动的生命热流,而这,正是自己所渴望的。她又想到潘凤梅,进而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那就是,阮大可为什么对潘凤梅那么着迷,为什么对自己渐渐敬而远之了呢?啊,明白了,明白了,阮大可所迷恋的,不也正是潘凤梅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活力吗?不错,小城人都知道,那女人风骚放荡,声名狼藉,那又怎么样?多年来,正是她火一样的生命活力教那么多男人沉醉其中,即使像阮大可这样有见识的男人,不也照样在她面前失去理智吗?别的且不说,潘凤梅首先是将自己做成了个真正的女人。她在拼命地做女人,是做女人啊!沈秋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那悲哀深不见底,似乎要将她未来的日子统统吞没。她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潘凤梅那样的活力,也做不来潘凤梅那般妖娆妩媚的情态,那么也就是说,她大约永远也没有机会了,先前所谓的等待,只不过是一个白日梦、一个心造的乌托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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