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宁宗皇帝据说是个庸人,连史书都说其不智,所以在位时朝政一直掌握在皇后杨氏和右相史弥远手中。这位杨皇后史载倒是个“涉书史,知古今,性警敏、任权术。”的奇女子,且理宗继位后她以太后之尊,却也没有武则天那样的野心,理宗成年后便自动将权力交回,又约束外戚,所以杨氏一门终南宋一朝虽显赫灼人,也并无仗势欺民之举,德彰萧然。这样一个贤名垂于青史的女中豪杰,又怎会平白宠信外臣而疏远自小养大的嫡子呢?
我心内计较,口中却含笑向赵询问道:“殿下与皇后娘娘感情如何?”
赵询一楞,眼中瞬间闪过复杂神色,似乎颇难措辞,但也知兹事体大,终斟酌着道:“我母妃李婕妤本是母后侍女,得父皇宠幸生下我后便即去世。我自幼得母后抚养长大,小时母后待我是极好的。”
我自然明白他言下未能出口之意――小时极好,后来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致母子相疑相疏了。说起来,杨皇后无子,赵询这个自小养大的皇子便也算是最亲近的嫡子了,这也是他在八个兄弟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原因吧。这位皇后娘娘也真好手段,无声无息便把情敌的儿子都铲除干净,自己依然稳坐中宫,岿然不动。但她当初以贵妃之位与曹氏争夺皇后宝座时,赵询这个幼年聪颖,能诗善画,得到宁宗疼爱的儿子也绝对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赵询是“子以母贵”,杨皇后又何尝不是“母凭子贵”而上位?再深想一下,其实赵询生母的早亡怕也是宫闱争斗中的惯例吧――毕竟只有生母死了,小皇子才能名正言顺地归于当时位尊的杨贵妃抚养,成为让杨氏登上后座的“嫡子”。但无论如何,既有这番母子互为凭依的关系,又有多年的抚养之情,母子感情该是不错;而以赵询的聪明,皇后嫡子的身份也远比穷究那卑微的生母死亡真相更为重要,自也不会因此而疏远皇后,那么,是什么原因,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关系能比这份养母养子间的感情更为重要的呢?我思前想后,心中若明若暗已有了答案。
微微一笑,我又再问道:“然则皇后娘娘对史相的宠信如何?”
这一问之下,赵询的脸色连最基本的镇定都似维持不住了,忽红忽白,尴尬、难堪、委屈、愤怒,各种情绪在脸上汹涌纷呈,眼中也直欲喷出火来,看得我暗暗担心:这次捋虎须可不要让迁怒的老虎咬上一口才好。不知过了多久,赵询眼中的波涛渐渐平息,长期养成的坚忍性情终于发挥作用,脸上也已大致平静下来,可以开口说话了,只是语调略嫌僵硬:“史弥远奸佞媚上,凭着母后的宠信屡进谗言,致母后对我见疑,殊为可恨。”言语中直呼史弥远之名,虽语气起伏不大,但其中的无奈和恨意昭然若揭。
史弥远一个外臣,宠信竟在身为嫡子的赵询之上,光是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再加上赵询激烈的反应,我在心中暗暗思忖:野史上说皇后杨桂枝与史弥远之间很有些不清不楚,看来未必就是空穴来风。可是,即使如此,那杨皇后与史弥远的同盟也不见得就如同想象的那样牢不可破――史弥远能成为权倾朝野的一代奸相权臣,必是有着绝大野心的果决狠戾之人,对这种人来说,权利富贵才是永远的追求,儿女私情除了利用之外根本不值一提,更加不会有什么坚贞之念,民间传言史相有七房妻妾,尝率众妻妾斗蟋蟀为乐,虽不知真假,但生活淫靡是肯定的了;而杨皇后能在那个险恶的皇宫内苑生存下来,一路爬上皇后宝座,并且稳坐中宫数十年,也绝不会是一个儿女情长的小女人。当年杨皇后后位未稳,尚需借助史弥远在朝堂之力,因此疏远与史弥远有隙的太子也是情势使然,未必不是做给史弥远看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杨皇后稳坐后位,执掌后宫,而史弥远也已贵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专擅朝政,权势熏天。杨氏后族自太师冀王杨次山以下,一门显贵,永宁郡王杨谷信安郡王杨石都身居高位,杨氏族人遍布朝野,虽行事低调,但与史弥远一内一外,隐隐然有分庭抗礼之势。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史弥远羽翼已成,习惯了众星捧月一手遮天,怎会甘心被人所掣肘?明面上对杨氏或还礼让三分,暗地里却定是龃龉排挤,矛盾不断的了。只看他这次背着皇后暗中培养太子继承人,就可知他已是起了异心。而用一个完全被史弥远控制的傀儡来代替赵询这个名义上的嫡子,对皇后一族来说无疑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至此杨史同盟的破裂已成必然。
心念电转间,我胸中已有定计,当下对赵询的尴尬愤怒只做不知,温然笑道:“母慈子孝乃是天性,皇后纵然一时对殿下有所误会,但母子至情,岂是不相干的外人可比的?只要误会开释,自然还是天伦之乐。何况史相既然罔顾人臣之义,妄图对太子不利,动摇我社稷根本,便是国之蠡贼,杨太师一门忠烈,也必不会坐视,殿下原该多多借重才是。”
这是很明白地建议赵询“联杨抗史”了。今时今日,太子与史弥远一党势成水火,而一旦知晓史弥远有李代桃僵的打算,杨氏一族也必与史弥远交恶。因此这次的事对赵询是大危机也未尝不是借机上位的大契机――史弥远权倾朝野,唯有太子与皇后和杨氏联手,才可与之相抗。太子需要杨家的势力支持,而杨家也需要太子的“正统”名义才可在朝堂上与史弥远相争,互利之下,还有何“误会”不可解?
赵询不愧是权势漩涡中长大的人,在我说话时便渐敛了怒气,略一思索已明其理,眼中更是灼灼放出光来,竟向我一揖到地,朗声道:“多谢蓉儿有以教我――我一向多病,未在母后跟前尽孝,如今既已痊可,自然没有再让母后担心之理,自当多多承欢膝下。蓉儿提点之情,询当铭记。”言罢不再多做停留,略一招呼,带着陆大陆二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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