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以后黄柷一直瘫在地上没有动弹,也不知道看护一下小腿上的伤口,直到张许印把一整瓶二锅头倒下去才号啕起来,鼻涕眼泪沾得满衣襟都是“别鬼叫鬼叫了,野猪早跑啦!”张许印凑到跟前恼怒地大吼,唾沫星子喷了黄柷一鼻子。黄柷踢腾着的腿让他根本没办法包扎伤口。
“跑了。”周武骊、郑家昌气哼哼地拖着猎枪回来,后面跟着一条使劲叫唤的白斑猎狗,“那畜生动作太快,根本没办法瞄准。”周武骊很懊恼,说着还把那杆双筒猎枪往地上砸,刚才野猪就是从他身边跑过去的。周武骊一周要上三次射击俱乐部,换成平时这种近在咫尺的目标打不中比打中还难,可是刚才连着两发子弹也只擦掉野猪半只耳朵,如果不是野猪逃跑时碰巧打了个响鼻,周武骊连根野猪毛也别想留下来。
“跑了。”黄柷目光呆滞盯着五米开外一处茂密草丛。咬伤他的野猪就是从那里跑出来,先把他挑了个跟斗冲小腿上咬一口然后一溜烟重新钻回草丛。那头野猪膘肥体壮,身上一水儿又黑又长的硬毛,体重估摸着不下两百斤,冲起来又快又猛活像台小坦克,不但吓呆了四个来打野猪的大活人,连村里头借来的猎狗也吓得夹起尾巴呜呜叫。
郑家昌皱着眉头把张许印推到一边,解开黄柷腿上的绷带重新扎过。论起包扎伤口,农村出身的郑家昌明显比百分百城里人张许印在行。张许印绑了一个花式结,这种结好看是好看,但是用来包扎伤口绝对不牢靠。
黄柷小腿上的伤口足足有七八厘米长,被咬开的皮肉表面凹凸不平,因为白酒冲洗过显得惨白惨白的,转眼又被血水充满。那头野猪不光是咬,还撕下了一块肉带走算作被偷袭的补偿。
郑家昌扎好绷带顺手朝伤口上拍了一巴掌,在家的时候给受伤家畜包扎他就是这么干的,每每被郑家昌拍过巴掌,畜生们就会嗷嗷直叫。现在对象换成黄柷这个人同样疼得嗷嗷叫。
“老陈醋还能走吗?”黄柷的柷其实念作住,跟醋的读音完全不搭边,之所以被强行安上老陈醋这个绰号,起初是某个半文盲认错字读错音的缘故。后来则是以讹传讹。
“还好,慢慢走没事。”黄柷在郑家昌搀扶下慢慢走了几步。
“就是点皮肉伤,疼上一会也就没事啦。”
“说得轻巧。你让野猪咬一口试试。”黄柷只能是苦笑。
“老陈醋你还别说,我真被野猪咬过。还不止一口。”郑家昌下巴一抬,有点不屑一顾样子。
“走吧走吧。”周武骊不满地挥挥手,“都下山去,老陈醋连醋瓶子都打翻了,还打个哪门子猎。”
…………………
“老陈醋,来个野猪肉汉堡。”
这声吆喝让忙活着的黄柷差点脚下拌蒜。黄柷和308寝室几个室友上山打野猪,没打成野猪搭进去自己一块肉的糗事,通过周武骊的帖子已经传遍整个北吴大学。帖子做得不错,血淋淋的画面加上脸白白的黄柷,让人印象无比深刻。从傍晚六点钟黄柷到快餐厅上班开始,凡是认识他的都嚎叫着单点野猪肉汉堡。
黄柷恨得牙痒痒,如果这里不是学校快餐厅,他黄柷还要靠着餐厅赚点生活费,巨无霸早砸到人家脸上,让这帮家伙跟三层鸡腿肉一起幸灾乐祸去。不过下班回去,罪魁祸首周武骊的小脸蛋少不了要洗个奶油鸡腿生菜浴。
黄柷总是感叹自己命苦,好容易投胎到这个世上居然成了个没父母没亲戚没收入没房子的城市顶级贫民。黄柷敢打包票,北吴大学上万学生里数他最穷,即使再偏远山沟沟里出来的贫困生可能还要强过他。
黄柷倒不是孤儿,他是个弃儿,所谓弃儿就是有父有母偏偏都不在身边。黄柷的父亲原来还算勤劳能干,后来却变成个赌棍加瘾君子,偌大家产被他短短几年败个净光。瘾君子是天下最招人厌的,没亲友自然不奇怪。黄柷老妈苦劝无果当然熬不住,于是毅然抛夫弃子离家出走至今不知所踪。老妈走了老爸一次吸毒过了量两脚一蹬驾鹤西归,抛下黄柷一个毛头小子在红尘间翻滚挣扎。
这些年黄柷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捱过来的,反正在好心人和社区帮衬下再加低保补助、助学金、拼了小命到处打短工、捡垃圾,好容易才在北吴大学读到大三。没有学校提供的便宜宿舍以前,黄柷的住处是一供奉齐天大圣孙悟空的佛堂。
回到宿舍,同寝室的三头牲口都不在,包括周武骊,估计是按惯例去女生堆里扫荡。黄柷伸出脚尖一捅,把一袋子大大小小的鸡骨头、满布牙齿印的汉堡捅到了床底,抱着伤腿在床上发呆。袋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是黄柷带回来准备给周武骊洗脸用的。
按理说被野猪这种成天在野地里打滚的脏东西咬伤,伤势没那么快好转,可是今天中午在学校医务室重新包扎加打防破风针,黄柷看到伤口分明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到晚上的时候都开始结疤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昨天受了惊,今天受了气,精神自然是不济,黄柷没有等到三头牲口回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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