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我们五个人来到了招待所门前。这时院子门前已经站上了岗哨,而且站的是相当级别的“哨兵”,那是警通连代连长林小春和警一排的排长。两人军服笔挺、军容严整,系着武装带,佩着手枪,一边一个挺胸直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岳管理员好开玩笑,走到那两人跟前歪头皱眉瞅着他俩,半天,喃喃自语道:“嗯,鼻子还喘气,原来是活的呀,我还以为是石膏像呢!”那两人使劲绷住嘴,也不敢笑出来。
我心里直嘀咕,这“疯老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呀,这么大的派头,竟然让连长亲自给他站岗。
我们进到小会议室之后,过来一个“领导”,是个姓刘的科长。他手里拿着一张名单,挨个点名,点一个看一眼,点到我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然后收起那名单对我们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首长现在还有事,等会我过来叫你们。”
他出去以后吴太白小声问我:“他说的是‘叫你们’,应该是让咱们一块接见首长吧?”
我听了吴太白这话直想笑,但是我没敢。吴太白真是吓糊涂了,应该是首长一块接见我们,怎么成了我们接见首长了。我也小声对他说:“不会吧,你忘了政委跟咱们说的是‘个别谈话’啊。”
见我俩敢说话了,那个教导员老赵就问管理员老岳:“听说封部长到后勤以后整顿机关作风整的很厉害,机关的人们怕他怕的不行,是不是啊?”
老岳说:“这我倒没听说,我听说他以前在守备部队当副司令的时候,有一次下到训练基地视察,干部们都在现场恭候,就是一个参谋迟到了。那参谋一来他停下讲话冲他喊,听口令,你绕着操场给我:跑步——走!那个参谋不知怎么回事,就傻乎乎地围着操场跑啊跑啊,他自顾自在那里讲话,也不知道讲了多长时间,那个参谋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出的汗把衣裳都泡透了,眼看快要虚脱,他才下令:立定!然后问了一句:累不累啊?参谋哼哧哼哧直喘气说不出话来,老头又补了一句:我叫你迟到!”
老赵吐了一下舌头:“我的妈呀,真的?”
老岳说:“传说,也可能夸张了点,不过这老头……。”老岳说到这里吴太白捅了他一下,他赶紧闭嘴。我一看,原来是那个刘科长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张报纸,坐得离我们远远地,自顾自地看报纸,我们便再也不敢说话了。
枯坐了足有二十分钟,又有一个“领导”走到会议室门口,朝刘科长点点头。刘科长便看着名单叫:“赵云龙!”
“到!”赵教导员赶紧站起来答应,刘科长说你跟我来,就带着他出去。很快刘科长又返回来,继续坐下看他的报纸。
我稍稍挪动了一下坐的位置,这样便可以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院子里的一点“光景”。大约十来分钟后,赵教导员从最高级的那个“总统套间”出来了,但他没回我们这个小会议室,而是径自出了院子大门。
我跟吴太白对望一眼。那意思是我们原来的计划落空了。因为先谈话的人不再回来,我们也就无从知道“疯老头”问的都是什么。
接下来叫的顺序是老岳、吴太白和老王。老岳谈的最长,有十五分钟,吴太白七八分钟左右;最短的是老王,时间只有四分钟。这就样,我看到老王出了门还直擦汗,走路腿都有些发抖,显然是叫疯老头吓得不轻。
不到一个小时,小会议室就剩了我一个待接见的人。这时刘科长站起身来说:“陈干事,你进去吧。”
这次他没有带路,他只是指指那个房间,然后自顾自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我胸腔内像揣着一个小兔子似的来到那个屋前,在门外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屋内应着。声音略显苍老,但很有底气我推门进去,看见沙发上有个人坐着我就举手敬礼:“报告首长,250工地政治部组织干事陈子华奉命来到,请首长指示。”说完之后我才看清了屋里的情况,以及那个虎视眈眈的“疯老头”。
这个“总统套间”我以前来过。里间是卧室,有一张宽大的藤床,一桌一橱;外间的北头,冲着房门是一对沙发,沙发中间一个茶几,后面一个落地台灯。靠外有个写字台,一把软面椅子。这会儿外间的格局有所变动,就是那把椅子离开写字台,靠着西墙跟放着,斜对着那沙发,一看就应该是我们这些被接见者坐的地方。
封部长鼓着肚子倚靠在沙发上,左手按着扶手,右手夹着一只香烟。他大约六十岁左右(后来闹明白他是59岁),身高将近一米八(他刚来的时候我远远目测的),看上去虎背熊腰很是健壮。他留着小平头,头发已显斑白,一张国字型的大脸有棱有角,刮过络腮胡子的两腮显得铁青一片。他的额头宽大,嘴角下拉,加上那两道浓眉护着的一双豹眼,不怒而威,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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