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箫音,我在梅丛中来回奔走张望,惶然焦虑地觅寻那吟奏之人――此人竟能将“思念”吹唱的如斯熟络流畅、缥缈静空,确实令我惊异非常,究竟乃为何人吹奏?我甚为好奇顾盼!
屐履踩过厚厚的素洁皑皑且影蕴着耀眼光泽的雪层,发出“丝丝”的连续声音,在空旷罕迹的梅丛中竟是如此撼然动魄,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梅林中的箫声愈为清晰婉转、情怀邀卿,依次看来,那吹奏之人定是在不远处徘徊游倘。正思量间,箫音却突然变改了节奏――迷乱难察,袅袅茫茫,渐渐幻化为烟尘幻雾,杳杳不查,我不禁气馁地停滞下来。刻时,有微凉的细风徐徐拂来,吹舞起花枝上的簇簇梅朵,霎时,一片浮丽明莞的海洋在眼前跌宕起伏,层层融波,而伴随风的吹袭,则有片片落英从梅花枝桠上散落而下,飞曳扬动着纷纷飘洒粘附在雪层、发缕和披衣上,变化成点点淡欣素雅的缀饰。我静静地仰头望视着如此秀美纯然的温馨景致,心中却并无欣喜之感――默默地踏过这一地的冷香芳骸,却苦笑不已,我竟。。。又在梅林丛中迷失了方向!
雅卿和秦磊此刻并不曾跟随,这是我的故意,亦含纳着我的私心和希冀――我渴盼着再见一个人,一个疏离难解却屡次赠予“合宜之物”于我的清冽之人,一个既可漠然亦可温润的绝世之人,可花开有期,人却难逢。梅的幽香缕缕涌来,让人顿感清醒,我不禁回神并整理了番心绪,怅然寂寥地收起心房中那凝结沉郁的残凉空落,继续向锦丽如梦的幽深虚幻中行去。
延顺着涓涓流潺的山间小溪缓缓而下,心中的苍茫始渐渐消散,我环视着周遭的盛华逶迤,平和闲适之情亦逐渐相随,蓦地,前方不远处的奇异景象让我生生地顿住了脚步。。。。。。一白衣袂袂的华服男子正迎风而立,身姿挺拔卓然,有道不尽的晴朗出尘――正是我此行寻盼的最终目的,韩子湛!待从惊诧中醒悟过来,心中所有的寂落瞬刻间统统消逝,无比的喜悦之感便始如梅花傲放般绽开繁盛起来。
闻到动静,他遂适时地转过身来,面容清俊,眼眸平澜,其中则含蕴着无法言明的笃定、自信与淡然――只见他定定地凝视着我,唇角微扬,语调清润,“秦姑娘,你来了。”
我一滞,脑海亦是一片混沌茫然,不解为何他竟会言如此了然之语,更不解他为何能如此的笃信自若。望视着他那双黝黑难解的深邃眼眸,思绪更是无法张显成缕,如此,脸颊遂红炙滚烫起来,为他言语中的肯定温和,更为他容色的柔润明扬。我不自在地低头来转移窘态不安,目光却在散漫无意中瞥见了他手中轻拈的物什――一只青翠如玉的竹箫,管体狭短,但以湘竹本色点饰的纹理刻就,再配一橙色轻摇飘逸的繁结流苏,咋观视望去,竟若青云浮水般惬意随和,精美巧妙。不敢相信地滞留紧视片刻,我蓦然抬头,一脸讶意地盯视于他,语音微颤,“你,你。。。怎会吹奏我娘亲自谱曲吟唱的曲子‘思念’?”
闻言,他嘴角溢出更为浓深的完美弧度,竟摒弃我之问询反言问道,“秦姑娘,吾识你甚早于你逢我,你,可否相信?”
脑际更为空洞迷胀,我眩惑喃语,“怎么。。。可能?”
他则平和柔转一笑,轻轻吐出二字,“湘愿。”
我僵僵地看着他,眼神迷离,极力欲在他那张星华霁月般雅艳的脸上找出些早已相识的线索和痕迹,然脑际迷胀杂乱,除却梅林中那愈加清晰震撼的惊鸿一瞥外俱为一片空白,直是毫无头绪――他言他在湘愿早逢于我,乃是。。。何时?如此绝世光华之人,哪怕只是见过一次,便是让人无从忘怀和忽视的,可,我怎能无有一丝记忆?湘愿?思念?早逢?思理。。。混乱不堪,我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的样子过于迷惘、滑稽,他温和恬静的脸上因此起了波伏不断的涟漪,竟轻笑出声,道曰,“前事已成过往,秦姑娘无须再费神思量于此。”闻声,我只觉恍惚,心中仿如饮就了久酿深藏的琼浆玉瑶般甜腻惬意,暖意融融。只见他停顿了片刻,侧身直立正向远方,身形广袤,目光深邃,语音却低柔和暖,让人无能拒绝,“陪我在梅丛芳幽处走走,可好?”
虽满腹的匪夷不解,不过我还是悄悄地将疑问洒落、抛下,脚步亦不由自主地从随他的步伐向前方延伸而去。
默默地跟随在他身后,心中的悲喜情愁、痴念怨怪等各色味道沉杂无章,偷眼斜睨他身上随意散发而出的那种迥异于众的云淡风轻的出尘气质,竟颇感失落无靠,他言。。。他识我甚早于我逢他,此记忆如斯清晰平淡,然,他对我可怀有恋慕等莫名无端的情愫――如我对他般念痴牵绊?自我们相识至今,他一直如当下这般平静无澜,情感不露。我多番思虑审视,距离之陌,对我并不似有情,可若是无情,偏偏又屡次赠物予我,但又若是有情,奈何又如斯地让人难以透析、琢磨?
湛蓝的碧空,绕绕的浮云,映着梅林的白雪傲红,霎时俱拥怀了夺目耀眼的光泽,雪层产生细微的融化软伏之声,簌簌扑扑,我遂低头看了看番靴子,竟水渍环生,狼狈脏污。顷刻,心中的不甘更盛更浓,遂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凝视于他,定思良久,艰难地开口询之,声音空旷颤微,在诺大的梅丛中显得格外无力且缺乏自信,“韩子。。。韩公子,你心中。。。可有疑惑?”
闻言,他的步子明显地慢了一步,接而有润和的声音从前方远远飘来,缥缈无痕,“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