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这安静里听到了橐橐的敲门声，无疑是程耀来了。慕雷朝一直站在孟莲身畔的少女偏了偏头，示意她去开门，“小雪，肯定是程耀来了，去开门。”
少女“嗯”了一声，几乎是跑着到了门口，拉开门果然是一脸疑窦的程耀站在门外，“快进来吧，”她幽幽地说了声。
“哦。小雪，发生什么事了，我家里今天怪怪的，”程耀把挎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边说边往客厅走，小雪没有答他。
然后，他看到了泪光潋滟的董燕，记忆中这是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父亲夹着烟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他勉强吸进一口烟，吐出烟雾的时候像一个大大的叹息；慕叔叔，孟阿姨，还有小雪立在父母身旁，神色哀伤地望向他。
“爸爸，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程耀在董燕面前蹲下，仔细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耀儿，你是男子汉了，你可得坚强啊，”程彦峰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程耀悬着的心更紧了，“爸爸的公司要破产了，我们也不能继续在公寓住下去了。”
程耀怀疑自己听岔了，他摇摇已经筋疲力尽的董燕，急促地问着：“妈妈，这是真的吗？爸爸说的都是真的吗？”
董燕机械地点点头，疼惜地看着表情惊恐的儿子，那一刻她特别希望自己就此昏死过去，这样便不用再面对巨变后的日子：她一直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了，他马上就能体会到贫穷的恐怖；她一向倔强而傲慢的儿子，再也不能我行我素地骄横了，他很快就会见识生活的残酷。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生命里充满了打击与跌倒，谁都逃不过。现在的侥幸，只是未来苦难的序曲；现在的苦难，是未来幸福的一次次侥幸。所以人类在绝境里，唯一可依赖的就是不断寻找未来幸福的可能，建立勇气。
程耀失魂落魄的样子令程彦峰稍稍失望，但转念一想，他毕竟只是孩子，没必要承担这沉重，他能够坦然接受未来的人生，可能就算帮到自己了。
小雪陪在程耀身边，不断地和他讲话，她聊起考场上一个女生作弊被记了零分，说到她家刚刚归西的博美狗如何被厚葬，她竭力要打开程耀的话匣子，因为在她看来，一个刚刚遭遇家庭变故的人，沉默寡言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忧郁症的门槛，她可不愿看到那样的程耀！
他知道她喋喋不休的用意——她在关心他。从小时候的玩伴到高中时的同学，一晃十多年，他愈来愈了解她，也愈来愈喜欢她。
他们一起策划并实践过许多“疯狂”的事。为了能和小雪一起上下学，他舍弃了私家车接送的气派，骑着单车与小雪在徐城的大街小巷飞驰。记忆中不可磨灭的那个雨天，他们把单车丢在一旁，忘情地学起“大河之舞”里的踢踏舞动作，污浊的水花扬起后顺着雨丝降落，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狂欢。回家后两人一齐感冒、一齐请假、一齐听妈妈的唠叨，事后程耀问她，为什么那么疯狂？她无邪地笑了，“这是今年徐城的第一场雨，第一次的事情可不多呵，很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