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突然闯进门的陆海晨两位老人都有些惊惧,大爷跪在地上开始苦苦的哀求着,散乱的白发下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透出难言的痛苦与恐惧。
“哎呀,真对不起,吓着您了吧?大爷大妈,您二老别怕,我是胡有志的战友,今天是特意来看望你们的。”
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些鲁莽后,陆海晨急忙尽量放缓自己的语调轻声安慰道。
当听到他是胡有志的战友时老大爷才放下心了,忙用袖口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起身招呼着陆海晨:“原来是山娃子的战友啊,快坐快坐”。说着准备给陆海晨让座,可当老大爷看到满地残骸时不由愣住了,那里面有家里唯一的两把椅子,那还是当年老两口结婚时大爷自己亲手做得呢。
“唉,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老人刚止住的泪水不由得又流了下来。
陆海晨刚反应过来山娃子是胡有志的小名时,眼见老人又开始流泪就不由得开始询问是怎么回事。这一问不由得陆海晨心中怒火燃烧,原来在村东的那片建有监狱的山里,劳改犯们在开采石料时突然发现了一个储量很大的玉石矿,而一直因为分到穷村没有发财机会而耿耿于怀的村长立刻托关系走后门,成立了个玉石厂,而倒霉的是这占地面积极大的厂址就包括胡有志家的房子。
几个月前胡有志的母亲的重病借了邻居两千多元钱,可谁知前几天村长却来到他们家拿着那张借条要他们还两万元钱,原来村长不知用什么手段从邻居那里得到了那张有胡有志父亲签名的借据,而且更缺德的是将上面的两千改成了两万。并扬言要么还钱,要么卷铺盖滚蛋!
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村长就是太上皇,他的话几乎和法律一样有强制效力。胡有志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这辈子从没和人吵过架红过脸,现在明知人家欺负自己却没有办法,可要是搬出去哪里有地方住呢?再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两位老人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有了深厚的感情也舍不得走啊。结果今天上午村长那个在村里恶名昭著的儿子带了一帮地痞流氓把胡有志家给砸了个稀巴烂,并扬言下午要是再不搬就用推土机铲平这里并把两位老人赶到街上去睡。两位老人没有办法只好把胡有志的妻子和儿子送回娘家,他们老俩口留下来面对着未知的命运。
这时躺在病榻上一直咳嗽的胡有志的母亲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强支起上半身来语气十分虚弱的问:“山娃子怎么没回来啊?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犯纪律了?”
看着眼前虚弱的老人不知怎么的陆海晨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压抑许久的他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到大娘的床前,哽咽得介绍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之后的情景是陆海晨永生都无法忘怀的:
“山娃子,我的儿啊!”胡有志的母亲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当下就晕了过去,而那悲痛欲绝的惨叫声却似乎久久不能停息,它就像一条条饿狼疯狂的撕咬着陆海晨的身体和心灵,让他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不停往外流淌。而胡有志的父亲身体一阵摇摆,最后他伸手扶住了身后的墙壁稳定了自己,尽管嘴唇都已经咬得青紫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可这个一辈子都与田地打交道的老实巴交的农民浑身哆嗦着,却以超出常人想象的坚强与倔强强忍着悲痛只说了一句话:“山娃子好样的,是我的好儿子,他是为了咱国家牺牲的,死得值,没给我们老胡家丢人!”。
陆海晨静静的跪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因为此时此刻他深深地理解到,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弥补老人们失去儿子的痛楚。
陆海晨的手缓缓伸向衣袋慢慢的拿出战友们的捐款,他重若千钧的把它们举起来,低着头甚至不敢看老人的双眼。这些捐款曾经是陆海晨引以为傲的东西,因为他们是战友间生死与共的象征。可是此刻拿出这些钱来时他的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羞愧感,他为牺牲的不是自己而羞愧,他为此时此刻拿出钱来亵渎这一份真爱而羞愧。他不知道如果那天牺牲的是他的话,胡有志到自己家探望时的心情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或者那样会更好一些!!!看着陆海晨手里的捐款时,老大爷痛苦的扭过头去并没有去接,他只是有些难为情地说:“唉,给部队添麻烦了,也给你们这些战友添麻烦了”,说完又默默蹲在地上一个人开始哭了。此刻他的内心里一定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把他的儿子还给他!可是这个要求谁又能满足他呢?他的儿子,一个养了几十年爱了几十年的儿子,突然之间说没有就没有了!老天爷对他们老两口公平吗?也许老天爷从来就是不公平的!!!
陆海晨这时心如刀搅难过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就是胡有志的父母啊,他们把儿子送到部队,现在儿子为国牺牲了,他们没有提任何要求,首先想到的却是麻烦别人了!这是多么质朴淳厚的老人啊!
这时突然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一个尖厉的声音传来:“喂,老胡头,怎么还没搬呢?是不是给脸不要脸那?非得要我费劲把你们扔出去是怎么的?”.
陆海晨一听就知道是村长儿子又来了,他嘱咐老人不要出去,红着双眼扭头冲出了屋子。哪怕再多待一秒钟恐怕他的眼泪也会掉了下来,但是现在有一件事是他必须首先要做完的,那就是教训一下村长那个该死的无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