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洛子麒觉得有许多话汹涌地堵在胸膛里、喉咙里,堵得耳朵里嗡嗡响,甚至连手指尖都堵得灌了铅似的沉,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一个劲地流泪、颤抖,还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医生控制在墙壁上,比傻子还傻子,傻到晓晓的爸爸焦急地奔过来时他都忘了该怎样挪动脚步。
晓晓的爸爸激动地问:“晓晓呢?晓晓在哪里?我是她爸爸!”
柳川越出人意料地突然发飙:“你怎么给孩子当爸爸的?孩子都烧成那样了你都不知道?烧成肺炎了!送医院来都不省人事了!打了那么多退烧针还不顶用!呼吸机、心电监护仪都用上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他激动得面孔发红。
以后每每想到这个场面,洛子麒都不由自主地像当时那样充满感激,恨不得他能多说点,再多说点,哪怕那些话里暗示的事实加重了他的创痛。但柳川越在晓晓爸爸灰败的脸色前克制地闭上了嘴。
晓晓的爸爸拖着僵硬的步伐梦游似的进了急诊室。
洛子麒已经不记得后来是怎样回到家里的,他觉得自己也一直在梦游,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不真实的,他老醒不来,身体乏得厉害,走到哪儿都想找个地方歪着睡一会儿。他恍惚记得见到晓晓的妈妈了,他想告诉晓晓其实晓晓一点也不像她妈妈,她妈妈才没有她那样干净灵活的眼睛,但他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晓晓,所以还是靠着他能靠的地方睡去了,他相信等他醒来晓晓是会坐在他身边的。
晓晓的妈妈一直跟晓晓的爸爸一起忙着晓晓的葬礼,即使晓晓的爸爸身边跟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晓晓的妈妈曾经当着晓晓爸爸的面怨恨地对那个女人说了句废话:“你肯定没把晓晓当亲生的!”那时候洛子麒就更觉得晓晓不像她妈妈了。他固执地恹恹欲睡地跟着他们,谁也拉不走,时间久了就任他去了。
直到葬礼结束晓晓确实成了个骨灰盒后洛子麒才有点醒过神来,才想起他答应过晓晓的一件事还没做。他去晓晓的房间把那些试卷都捧了出来,抽屉里的那些试卷整齐得好像老早就等着他来捧了,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稳重地做过一件事情,以至于把那些试卷放到客厅里的茶几上时显得特庄严,葬礼结束不久还聚在客厅里没散去的人都齐唰唰地看着他,其中包括他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他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晓晓爸爸妈妈仰起的脸,沉默了一段时间的嘴巴口齿清楚发音流畅:“这是晓晓从小学开始就保存起来的试卷,每一张她都想拿给爸爸看,她说她后妈说她像她妈,长大了会跟她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