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迈动双腿,走到楼梯口,顺着楼梯往下走,台阶一步步下降着,像带着吸力牵引着他。下面的楼层暖和了些。走廊两边的房门紧闭,里面是他所不了解的另一世界。白天,他看见里面进出着表情沉静淡漠的人们。在走廊尽头,他发现走廊拐向了另一边。秋禾顺着走廊往前走,犹如走在某种隐秘之中。一股陌生的气味吸进鼻孔,一种异样的气氛在走廊里弥漫。秋禾已不再感到怕,刚醒来时那种不为人知的欣喜又充溢在他的心中。走廊在另一端终止,一扇门挡在面前,秋禾推了一下,门竟开了。秋禾走进去,里面乱七八糟的堆放着方桌大小的图纸,碰一下,便发出一种很脆、很薄、很响的声音。秋禾停下脚步,细细打量整个房间。他的眼睛由于长时间的黑暗适应,已大致能分辨房间内的物件,他发现屋内除了图纸,靠墙还有一张方桌,方桌上仍然堆放着图纸。一只老鼠从脚下窜过,迅速钻进图纸堆。不一会儿,便在角落里发出喳喳的咀嚼声。秋禾屏息听着,不知不觉困倦起来,便小心的在靠墙的一摞放得整齐一些的图纸上躺下来,头枕着双手,觉得又暖和又舒适,睡意一下子涌来。他发现自己这样楼上楼下的游荡,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睡觉的处所,他记起了自己是如何醒来的,感到了此时加倍的温暖和舒适。想到了自家的火炕和母亲往灶膛里填柴的身影。
夜半电话声响起
夜半电话声响起
半夜电话响起来,以为是骚扰电话,一看显示,是一个熟人。他在电话另一端,可怜巴巴的求我给他一个兄弟打电话,说自己吐了很多的血,可能活不几天了。我问他给兄弟打过电话了吗。他说打过,他那边挂断了。我拿起电话给他兄弟打,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就给他回话,说没打过去。他说那你给跑一趟吧!你叫,他肯定能来的,我活不了几天了。我放下电话。外面正下着雨,虽然我离他兄弟家不过几百米,可这深更半夜顶雨去敲人家的门,毕竟是件很不妥的事。我翻开电话本,还真找到了他兄弟的手机号,如果还像电话一样打不通,我就没有办法了。挂过去还真通了。接电话的是他弟媳,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那种懒洋洋的样子。说这些天他就这样。不分时间老往亲戚家打电话,让去看他,弄得亲戚们很头痛,只好把电话线拔掉。我知道他兄弟是不能看他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外面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我躺下来,无法入眠。我和他并不是很熟的人,一个月前,他被查出患了肺癌,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一想到他那可怜巴巴无助的声音,我就有一种难言的感觉。我知他是怕死的,但没想到会这样怕死,不知道他在等兄弟迟迟不去,会有一种怎样的心境和感觉,外面还下着雨,风刮起来。
在我刚刚要睡去时,电话又响了。我知是他,起来接,说我已经告诉了,是你弟媳接的。他在那边问我兄弟能不能过来看他。我做了不置可否的回答。放下电话,我怕他再把电话打过来,也如法炮制,把电话线拔掉了。被惊醒了两次,我是再也无法睡了。但我并不十分恼他,我能体验到他的恐惧,他的孤独,他的绝望。面对死亡,他放弃了最后的抵抗,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暴戾的命运。他像婴儿一样无助,像弃儿一样可怜,他自己救不了自己,也无法企望外援的救助,在这更雨交加的深夜,只有自己独自面对巨大无边的孤独和恐惧,捱过难以忍受又不得不忍受的每一瞬间。
记得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厉害角色,身强力壮,行事果断,言语间流露着令人生畏的攻击力。可如今却判若两人。从他那柔弱脆弱的语调中,我看到了一颗受难的灵魂。或许,每个人的灵魂都如此脆弱和柔弱,只是我们的尊严还没有放弃最后的权利。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夜已很深了。
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