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到了北荒,住在二伯家里,可并没找到工作。二伯的身体不好,又没有儿子,找工作不过是让哥哥去的诱饵。但走出了这一步,便再无反悔的可能。人其实都生活在情境之中,被情境所拘囿,身不由己。
哥哥走的这一年春天,我开始思念他,我把他在家里给我买的一只口哨,珍藏起来。想他时就拿出来看。那只口哨是塑料制成,一半红一半绿,吹起来很响亮。我保留了很长时间,但后来终于还是被我弄丢了。
哥哥又订婚了,还寄来了姑娘的照片。照片是那种一寸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姑娘梳着两只小刷子一样的小辫子,稚气的笑着。家里人传看着照片,几个姐姐评论着,和前一个嫂子做着比较。此时,哥哥和前一个嫂子还没办完手续,母亲告诉大家不要把这件事往外说。后来哥哥回来办理了离婚手续,又重新组成了家庭。
再后来大姐也出嫁了,最小的姐姐也上了学,门旁墙上又多了一个小小的书包。以后我的书包也挂了上去。我仿佛在摘下书包和挂上书包间不知不觉地长大,又毕业回到了乡下。在我二十岁那年,哥哥写信要把家搬回来。母亲开始一次次的往村上跑,在几乎毫无希望的情况下,有了一些松动,终于同意接收哥哥了。
哥哥归来的那年春天,正值省电业局在这里架设超高压线,据点设在村部,工人散居在有空房的人家里。我的家里也住进了六七个人,他们下班回来,就在屋里和村里的姑娘们打闹,跳舞。有时跳着,灯便忽然灭了,便有女人的尖叫声传出。灯再次打开时,又会传出一阵轰笑。已经有村里的姑娘和电业局的年轻人谈恋爱了。她们常常结伴来家里找这些城里人,给他们洗衣服,拿家里的咸菜给他们,和他们说一些又蠢又可笑的话。
电业局在村里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村子潜伏着躁动和不安,走时又让人感到一种隐隐的失落,特别是那些年轻姑娘们。在电业局走后的很长时间里,一些冷嘲热讽,一些流言蜚语,一些幸灾乐祸在村里漫溢。在很多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村里某某姑娘的轶事绯闻。
哥哥就是在这个春天里携家回来了。一年后又在村里买了房子,开始了年复一年的生活。两个侄子也渐渐长大。毕业后,都去了城里打工,辗转了数个城市。数年后,同去的年轻人大都又回到村里,两个侄子却没有回来,他们已决计不再回到土地上。在相持几年之后,哥哥嫂子终于没能说服侄子们回来,在对将来老境的预期中,他们再也看不到什么希望,只好变卖了房子土地,搬到了两个侄子所在的城市,离开了故乡。这一次或许是永远的定居。
路遇
路遇
我在车站遇到那个双目失明的老人时,他正站在公共汽车下,央求“那个兄弟”把他送到车站去。他也是坐这趟公共汽车来的,几个下车的人从他身旁匆匆忙忙的走过去。我走过他身旁时却不好意思走开了。
我攥着他的手,小心的走向车站,我怕他跌倒,给自己惹来意外的麻烦。到了候车室,把老人安顿到椅子上坐下。他拿出一只搪瓷缸,要我给他打点开水,我照做了。此时我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老人。他面目清瘦,两只眼睛全瘪了,像所有的盲人一样显出一副倾听的样子。黑色的衣裤,干净整洁,连脚上的鞋子都是黑的。老人不停的和我说着话,好像唯恐我走开,他又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要我把他领上车。老人说他出门总会有人照顾的,十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肯帮他,就什么都解决了,何况他遇到的不只十个人。老人的言谈很从容,语调平和而沉稳,使我内心增加了几分敬意。
老人不到三十岁就失明了,起初是白内障,还能看见东西,后来外省来了一个江湖郎中,说能把罩在眼上的那层蒙子剥去,结果完全弄瞎了他的眼睛。我问他开始时是不是很难受。他说死的心都有。可一寻思自己一死。老婆孩子谁养活,就硬挺着活过来了。以后他跟人学算命,知道自己就是这个命,八字早算好了。我说您真的信命。老人的语调还是那样平静,我信,眼睛都没了,信命会好受些。停顿了一下,老人又接着说下去。我有五个儿子,可我现在自己过,老儿子前年不孝顺,被我赶出去了。其实我也不是真心赶他走,可儿子大了,娶了媳妇,就和老人分心眼儿了。赶他他就出去了,自己买了两间草房,让他回来都不回来了。我现在自己守着四间瓦房,闷了,就把门一锁,出来给人算卦,也没人管我。说不定哪一天,我死在了外边都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孤老头的命。我看了看老人,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够使他这样平静?
我们还想再说下去,可开始检票了,老人站起来,把手递给我,我拉着老人枯瘦的手,向检票口走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记忆中的小屋
记忆中的小屋
那在记忆中是一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房子,墙是土的,房盖也是土的,开着门和窗,门和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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