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不要,”他说,“那反而会更加糟糕。我们明天见,好吗?”
他把电话挂上之后,我把此事的后果斟酌了一番。最明显的后果便是明天晚上同彼得见面时一定得倍加小心。特里格是彼得最老的朋友之一,他其实是彼得那群老朋友当中最后一名单身汉。结婚就像传染病一样,就在我认识他之前,他的两个朋友屈服了,在那之后四个月里又有两个人几乎没打招呼也走上了同一条路。在夏季单身汉酒会上他和特里格发觉人越来越少,有一回其他几个人向妻子告了假来参加他们的酒会,事后彼得沉着脸告诉我说整个晚上的气氛很有几分勉强,以往单身汉特有的那分逍遥那分自在已经不见了。他和特里格就像两个落水的人一样拼命抓住对方,都需要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样心里才踏实些。如今特里格也下了水,他再也没了依靠。自然还有其他一些学法律的学生,但他们大多数人也都成了家。此外,他们只是在彼得大学毕业之后的朋友,那同早年的同窗学友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有些同情他,但我明白我得加倍小心才是。按照前两个朋友结婚时的规律,他在两三杯酒下肚之后,会将我看成是使特里格晕头转向的那个女人的化身。我不敢问他那个女子是怎么做到这点的:他也许会认为我想从中得到一些启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话题岔开。
就在我思前想后的时候,露茜走到我桌子前面。“能不能请您替我写封信给这位女士?”她问。“我头痛得要命,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她一只线条优雅的手按在额头上,另一只手递过一块卡纸片来,只见上面用铅笔写着:
亲爱的先生:
早餐燕麦玉米片是不错的,但我发现在葡萄干中夹着这个东西。
拉蒙纳-鲍德温(太太)
信纸下端用透明胶带粘着一只压扁了的苍蝇。
“这是加葡萄干的早餐燕麦玉米片调查,”露茜轻声细语地说。她是在博取我的同情。
“哦,好吧,”我说,“你有她的地址吗?”
我起了几份草稿:
亲爱的鲍德温太太:对您在燕麦玉米片中发现的东西我们极为抱歉,但这类小小的错误是难免的。亲爱的鲍德温太太:很抱歉给您带来了麻烦,我们可以保证,包装中的食物经过了严格的消毒。亲爱的鲍德温太大:谢谢您提醒我们注意这一事件,我们一向欢迎顾客给我们指出任何错误。
我知道,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把苍蝇这两个字明白说出来。
电话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出乎我的意料。
“克拉拉!”我嚷道,猛然意识到自己把她给疏忽了。“你好吗?
“谢谢你,很糟糕啊,”克拉拉说,“你能不能来吃晚饭,一天到晚见不到外人,真把我给憋死了。”
“好的,”我热情地说,这倒不完全是假客套,因为那总比吃盒装电视便餐强。“什么时候来?”
“嗅,这个嘛,”克拉拉说,“随便什么时候都成,时间的概念在我们这边是不大讲究的。”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恼。
既然答应了她,我心中飞快地把这事的方方面面估量了一番:她请我去,是把我当作一个消遣的对象,可以同我扯些知心话,这一来我就得准备洗耳恭听克拉拉的种种问题,对这一角色我并不喜欢。“我把恩斯丽也带来,好吗?”我说。“我是说,要是她有空的话。”我向自己解释说,这样可以让恩斯丽好好吃上一顿饭,对她健康有好处,她只是休息时喝了杯咖啡,但我内心深处的想法是,有她同去可以减轻我的一点压力,她可以跟克拉拉聊聊儿童心理的问题。
“好啊,干吗不呢?”克拉拉说。“俗话不是说,多多益善嘛。”
我给恩斯丽办公室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问她晚饭可有安排,她告诉我有两个人请她吃饭,都被她拒绝了。一个就是准备在牙刷谋杀案件中作证的那个人,另一个是昨天晚上遇到的一位牙科学生。对后者她很不客气,她说她是再也不会和他一起出去了。她说就是他昨晚骗她说会有艺术家来参加晚会。
“那么你晚上有空了?”我问,想把事情搞清楚。
“对,有空,”恩斯丽说,“除非又冒出别的什么事来。”
“那么和我一起去克拉拉那里吃饭,好不好?”我原担心她会一口回绝,想不到她倒心平气和地同意了。我和她约好在地铁站会面。
我在五点钟离开办公室,到那个凉快的粉红色洗手间去了一趟。我想动身去克拉拉家之前找个清净的地方花几分钟时间略略化妆一下。但艾米、露茜和米丽三个人都在里面补妆,六只眼睛对着镜子眨巴着。
“晚上要出去吗,玛丽安?”露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她和我同用一条电话线,自然知道彼得的事。
“是的,”我回答,不想多作解释。她们显然巴望我能多告诉她们一些事儿,那种好奇很使我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