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1
“我是多么希望怀的是许哲文的孩子啊，
事实上，他这个准父亲仍蒙在鼓里，
对我来说，面临的是一个更大的挑战，
首要的第一步是要先跟他取得联系，
然后，上帝保佑，他仍一如既往地爱着我，
啊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这想法太卑鄙，
既然铸成大错，就得勇敢承担，不能推委，
孩子，你得有思想准备，没有父爱的成长经历，
2
还有一个办法，认许哲文做干爸爸，过继。”
“过继，这行吗？”李折华犹疑地摇了摇头，
随后，她好像刚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起身
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
她被自己这些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这是怎么了，为了此事会如此地担忧，
事情才刚开始，还没有到达糟糕的地步，
往后的日子长得很呢？有谁说过天长地久？
3
不要紧，就是我一个人，也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重回桌前，去争取更大的胜利，为福利事业，
就这样回家，从前的贡献就完全打了水漂，
这可不是好玩的，关系到肚子长时间的饱和饿，
一切都按原则办事，原则在哪里，经过
无数人的推敲与实践，它是不是已臻完美，
但李折华熟悉它的运作，原则不也是
人定的？一定有破绽，慢慢来，不要气馁。
4
“任何花在细节上的心思与气力都是白费。”
“可是神啊，就是这样回去，叫我怎样见人？
在闭塞传统的乡村，流言蜚语像狼烟，
在烽火台之间四起，成为乡亲们的话柄。
虽说烽火戏诸侯，不必理会，但事实，事实
确凿，别人衣锦还乡。而我，未婚先孕。”
那精明干练的有穷公主在摩天楼上层，
瞻前顾后，打不定绝对主意，怨天尤人。
5
偶然的一次失足，让她伤透了脑筋。
“怪谁呢，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被责怪，
天啊，我真的快要疯掉了，谁来帮帮我，
我就像一个被压在地震废墟下的小孩，
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世界在顷刻间溃塌，
我只有一个念头，重回母亲温暖的胸怀。
但父母近在咫尺，她们也爱莫能助，甚至
听不见我的呼喊，读不到我心中的悲哀。
6
惟一使她们坚信我的，是心中的那份挚爱。”
那驾着太阳车的王子也并非铁石心肠，
自从他的九个哥哥被神勇的射手羿射中，
驾驶太阳车的担子就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任重而道远，在高高的云层中，他不敢
有丝毫疏忽，法厄同就在这里身亡。
唯恐稍有懈怠，不慎落得个玩忽职守，
英勇的法厄同为了理想，死后受到敬仰。
7
如果他为了爱情，为了惠州城中的姑娘，
为了羿与长袖善舞的嫦娥的有穷公主。
有多少神祗可以作证，她曾在波光鳞鳞的
银河岸边梳理青青发丝，守候她的鲤鱼，
但她的守候没有结果，她的鲤鱼最终与别人
出双入对，她导演的总是一幕幕悲剧！
不敢想像，驾驶太阳车的三足金乌，这次，
成了她爱情童话中的男主角，当迈出第一步，
8
因为激情，还是爱恋，后果他是否已想清楚。
翻破所有典籍，一一凉晒在太阳底下，
在东方神祗之中，还找不到一位，愿意
为爱情而不顾一切，他们总是清醒得可怕。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算是
比较崇高的典范，理应舍小我而顾大家。
稷之后，游戏场中的神祗可就差远了，
甚至烽火戏诸侯，闹出贻笑天下的笑话。
9
在远古的神祗看来，我们都是一些残渣。
从三足金乌与有穷公主这一代起始，
往后，包括从泥土中诞生的人类，没有谁
能够跳出感情的巢臼，瑶姬与白马之王父子，
有些特别，他们狂热地追求爱情，但又
不为感情所羁绊，那白马王子的故事，
更加令人唏嘘，或者说比三足金乌
与有穷公主更甚，他拒绝了公主，一次次，
10
每一次都在尘世的爱情中彻底迷失。
“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但我首先得做好
我的本职工作，在离地面万丈的高天之上，
稍有不慎，就会步法厄同的后尘，跌下云霄，
妈妈已经不再与我一起驾驶太阳车，
我已经长大，独挡一面，我为自己感到自豪，
在各显神通的众神祗中间，为自己争得
一席之地，我认为我能跑得更远飞得更高。
11
告诉你吧，我甚至为我们的孩子定下了目标。”
但那摩天大楼中的被现实所困厄的少女
显然已无心顾及这个，她认为，祈祷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提不起半分兴趣，
即算是涉及到儿子的未来，（确实早了点）
细节的谋划，都是白费心机，于事无补。
“我只要知道，我该怎么办，是提出辞呈，
收拾行装，回到家乡，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
12
还是留下来，总的一条，生活一定要继续。”
但她得不到回应，高天之上，云朵如木棉花，
洁白的，巨大的像海浪簇拥着金色航船，
金乌正在履行神圣的职责，海浪簇拥着他，
太阳灼热的光粒子涂抹在他身上，
全神贯注，他坚毅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喜欢这神圣不可侵犯的工作。一成不变，
缺少挑战性，也看不到生命在身体上的变化，
13
在人间，恨不能立竿见影，然后更加远大。
没有希望的机械动作都交给机械设备，
在人这边，都将要被摒弃，也没有人愿意。
啊，假如我能青春永驻，亦不曾疲惫，
我想我也能与神祗并驾齐驱，任劳任怨地
将我在尘世中的每一项都完成得完美。
“每一次际遇，我都将看作命运的垂青，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女神将会改变这一切。
14
李折华，我将不再使你伤心，这一次将是永别。
再见，当你重归广寒宫，将会明白我的苦衷，
这一切都是命运女神的安排，或者说，
是你在幽冥之河上选中了在尘世的命运，
你从未爱过我，却怀上了我的孩子，这不是
偶然，早在后羿射日时代，你就从未选中，
年少英俊的猎手，虽然他矫捷，又沉默，
为了探寻他心中的形象，你们一次次相逢，
15
又一次次擦肩而过，显然，你忘不了许哲文。
但我不会妒忌他，我总算与你成了事实，
作为新生代神祗，我们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我驾驶太阳车，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每隔一段时间，
我都能看到你与猎手相逢，好似互不相识，
我从未曾想过要到尘世去体验一番，游戏
场中的游戏，算了吧，我的工作最合适，
16
帝俊与羲和对我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值。
但并不为了他们，我从未感到厌倦，
我的工作来不得半点虚假，它需要我
以十二万分的心思投入，心甘情愿，
就像巨大工艺流程中的一个环节，
如果出了问题，整个流水线都得瘫痪。”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那没有用场，
当太阳躲藏进云层，时光停滞不前，
17
我会知道你去了哪里，你的套路太过肤浅，
请放心，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介意，
只是你的要求，现在要放在一边，我一定
先要在惠州城呆下去，再考虑你的建议，
再回到淳朴而又落后的村庄，我想
已是不可能的了，一切都已改变，包括你，
我为你的成长感到高兴，但我不会多言，
父母亲多么伟大，但一切都得靠自己，
18
我，你不用担心，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
没有谁用心地谛听，一场恋人间的对话，
很少有人会这么无聊，即使偶然不小心碰到，
也会哑然失笑，但随即很快闭上嘴巴，
加快脚步急急忙忙离开，在两个满盛着
菟丝子果汁的心之间，传递的是爱的密码，
在有穷公主与神性的三足金乌之间，
尤其如此，他们之间没有缝隙，密密麻麻，
19
或者说，不可能理清，像一团看不见的麻纱。
但恰逢其时，有一只白鹤在云层中飞过，
容貌清丽的桑姑端坐在上面，金色的阳光
温暖了梦一般的桑姑，她不食人间烟火。
在徐徐的清风中，她停驻在高楼之上，
静静地瞻望，不，她只是在审视内心的自我。
细细地咀嚼空空如也，探嗅水草的气息，
在这一点上，她是远道路而来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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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休憩与躲避阳光，她什么也没有做。
我如此叙说，仅只是要表明，（正是此种感受）
她的到来，给争执的恋人之间，带来了
巨大的投影，辩解的炸弹，不再双双互投。
今天，文化在革命离我们还不算太远，
但当时的狂热，以我们的经历，很难理解透。
又若当股市跌落深渊，而我们还站在
高山之巅，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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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不可攀的股价，也会有从容出手。
是谁不期然地给我们泼上一瓢冷水，
一回事，我们会在时间更高的智慧下得到
更多，会在她静静的注视中自惭形秽。
但时间女神，她却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
静静地流逝，所有的狂热都在流驶中冷却。
桑姑，我想她已骑着白鹊，到达了时间，
她所到之处，一片平静，她已得到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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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一概而论，恋人间的争执有些微特别，
在那里，我们看不到五颜六色的桑葚，
恋人间投掷的炸弹也只在特定的人身上
爆炸，不是蓄意，或惹火烧身，伤不到别人，
如果有第三者加入那将更加热闹，好看，
不过局外人很看不懂这种有意思的战争。
李折华定了定神，然后把手中的报告，
撕得粉碎，就这样偃旗息鼓，甘拜下风，
23
如丧家之犬回去，她无论如何不甘心。
“但我仍想回到妈妈身边，回到小山村中去，
天啊，我该怎么办，回到从前解决不了
任何问题，只会令亲人们倍加痛苦，
但我归心似箭，回家的念头沉睡的冬笋，
在寒风料峭的冬天感受到春风的脚步，
隐隐约约听到了春天的召唤，不顾一切地，
它要回来，在冰天雪地中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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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它心中，早已描绘好了春光明媚的画图。
但是神啊，明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假象，
为何我回乡的愿望仍不能抑止，春天
仍在南国徘徊，遥遥无期，在头顶的土地上，
寒冷饥饿与贫穷像守在地狱之门的三头猛兽，
久久不愿离开，瘦骨嶙峋，满抱贪婪欲望，
谁能当头一声棒喝，让我醍醐灌顶清醒过来，
我的力量还不足以与冬季抗衡，我已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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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想累及家人，令他们遭受祸殃。
但也不可能伤得更重，这一次打击，
使我身心俱疲，但我也因此而得到更多，
我的意志更加坚定，对未来也看得更明晰。
而且认识到爱情，在我生命里，并非
全部，但也决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与神灵靠得更近，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
谁都不能过分依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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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细细地思考该怎么办，不再寄希望于神。”
容貌清丽的桑姑起身离去，身边白鹊作伴，
金色的阳光清扫了她在楼顶之上留下的阴影，
徐徐的清风轻抚着白云，并没有追赶，
那太阳车上的英俊泊少年，看着她离去，
然后手执缰绳，抖擞精神，风度翩然，
向着遥远的禺谷进发：“一切都已交给命运，
我不愿在这上面多费唇舌，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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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穷公主啊，你会看到你的未来多么灿烂，
还有我们的儿子，跟许哲文没有半点关系，
他将站立在时代大潮的潮头，继承我的衣钵，
将尘世中的阳光，更干净的阳光，来自于大地，
遍布人们落满灰尘的心，他诞生于泥土，
看看现在的地球，神祗的游戏场，满目疮痍，
我将赋予他百倍神圣于我的工作，他一定
能够胜任，但是不会完成，他需要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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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生命无数次的轮回，拿下，或者又放弃。
今天，在我的阳光里面，仔细寻找，已看不到，
能给予地球的巨大希望，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就像人参，能使行将就木的病人回光返照。
阳光它仍与千百万年之前一样，没有变化，
变的是驾驭，上世纪末，我妈妈的那一套，
就亟需改革，她也看到了这一点，时代变化
日新月异，但她已力不从心，虽然她并显不衰老，
29
神祗们无惧时间的流驶，她们总是年轻美貌。
但她无意改变自己，改变既已形成的定格。”
那期期艾艾的有穷公主，在习习的凉风中，
目送着太阳带着他灼热的激情，渐渐西斜，
就像王子温柔而又坚定地吻一吻灰姑娘，
然后跳上车向着王宫远去。无语凝噎，
留下孤立无助的少女，独自品尝离别的
酸柠檬，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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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啊，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当悲伤的李折华，在她的写字间祈祷的时候，
有许多人畅饮着爱情的果浆，迷醉得一塌
糊涂，人类的求爱过程大可值得研究，
为了基因能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遗传，
我们的准备过程像王婆的裹脚，又长又臭，
时代的变迁有所改变，直接而热烈，
但事实证明有很多人受伤，伤痛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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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越来越浅，层层叠加，也不好受，
真的是越来越浅了吗？让当事人站出来
言说，当我们初涉爱河，有几个怀抱童真，
真的相信爱情，这只发生在遥远的古代，
坚信能与心爱的人相厮守，举案齐眉，
琴瑟和谐，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存在？
即使在神祗那里，爱神是谁，是丘比特吗？！
他懂爱情？他的恶作剧造成了多少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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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中外也没有谁能说个明明白白。
即算站出来说个明白，也没有几个人能懂，
爱情是这样，当我们畅饮爱的玉液琼浆，
并不会承认自己已经迷醉，不肯相信
美好的东西，家常清淡，能解身体之渴，
不是贵重的云雾、银针、洞庭碧螺春，
亲手炮制，亦无需珍惜，令人迷失方向，
比酒还要厉害，在身体上留下深深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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