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她用的撕破这个词。我知道她的意思,老杨以前就经常说我在球场上跟一部绞肉机似的,横冲直撞,佛挡灭佛,神挡灭神,像一把在对方阵营里呼呼飞舞的电锯,一场球往往能放翻对方三四个人,是毛主席“坚决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政策的坚定执行者。而我大概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拥有金刚不坏之身,顶多擦破皮流点血,受点无关痛痒的小伤。
这时又有几辆大巴拉了几车人过来,这些人一律穿着黑衣黑裤黑皮鞋,一个个打扮得像日本奥姆真理教的教徒。邪教徒们面容庄严,队列整齐,在一个高瘦男主教的带领下一路高呼爱国口号,气势汹汹地直扑美国大使馆,和我们先前的散兵游勇相比,就如一个专业的###队伍。传说中,奥姆真理教这种邪教组织,女教徒入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献身给教主大人,以示对教主的忠诚和把一切献给组织的奉献精神。这种教义深得我心,搞得我和鱼贩子万分着迷,痴心妄想把学校里的漂亮女生都发展成我们的教徒,我俩轮流当教主,每天晚上都在床上给女教徒们传谕。连教名我们都想好了,各取我和郁繁星名字里的一个字,叫瑞星真理教。遗憾的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忠诚度不高,也普遍缺乏献身精神,更加不幸的是,我们没有及时申请商标注册,瑞星这个教名被一个杀毒软件公司抢先注册了,致使我们的建教事业胎死腹中、中途流产。人生之憾,莫此为甚。
由于人多要避让,我和睡袍女孩不时被邪教徒冲散,说话经常被打断。我们说到巴乔的任意球绝技的时候,又被一彪人马冲过来打断了,我看到她嘟着小嘴,眉毛皱得能当弹弓,显然对眼前这种状态大为不满。我把右手向她递去,她想也不想,很自然地把左手交到我的掌心里,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被人群冲散了。她的手像婴儿一般,又软又滑,握着非常舒服,搞得我春心荡漾,刚刚被邪教徒激起的一点爱国之情荡然无存。
我们牵手前行,东拉西扯,有时也跟着人群大喊两句口号。走到三里屯,看见一个穿马褂拿蒲扇的老大爷跟着###队伍高呼“交出凶手!杀人偿命!”,说到那句“杀人”的时候,一口假牙飞了出来,假牙在空中还一咬一合,像一条要噬人的鲨鱼,把我们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有一辆大众汽车从后面缓缓开来,天窗里钻出一个人,举着摄像机在拍摄,原来是电视台的采访车。见有记者来拍摄,###队伍的热情更高了,口号比先前喊得还要宏亮,前锋部队甚至唱起了国歌。接着有二三十辆出租车开过来,车里的乘客挥舞着写有标语的旗子,边挥边唱,招摇过市。
几辆公共汽车从后面开过来,司机把头伸出窗外大喊,说支持学生们的爱国###,免费乘车。我和睡袍女孩眼神相交,形成默契,等到下一辆车停站的时候,也不看线路,跳上了车,两人在车上随着众人大喊大叫,至于到底喊了些什么,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
汽车经过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那地儿人头攒动,我猜想可能是一个深夜外出的白人不幸被###队伍截了下来,被当做肇事的美国飞行员来群殴。我们下了车,奔过去一看,原来是某饮料厂家在免费派送新上市的矿泉水,以示支持###,声讨美国霸权主义云云,连“抵制美货,国货当自强”的口号都喊起来了,真行。
我挤过人群,上去弄了两瓶,拧开一瓶递给睡袍女孩,自己开了一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睡袍女孩喝了两小口,喝完了右手拿着矿泉水,左手仍然交到我手中,喜得我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