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宋舞霞一直在心中默默感叹宋清霜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陆家是名门世家,为了怕他们不愿迎娶被山贼掳截过的女人,她主动修书与陆家解除了婚约,并且留下了自己就在绿石寨的线索。她说,以陆博涛的个性,一定会上门找她,到时她只要欲拒还迎几次,陆家一定会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好似两年多前就计划好了今日的一切一般,宋清霜在信上说,她已经把认识她们的人全都打发了,包括胡三与两个女儿在内,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关于她们的只字片语,所以没人会怀疑她不是宋清霜。回京之后万一有人质疑,只要拿出宋舞霞拿出宋清霜留下的画作,就再也不会有人宋舞霞的身份。
见过宋清霜所做的山水花鸟画,宋舞霞终于知道什么是古代才女。宋舞霞也曾跟着养父学习过山水画,苦练了那么多年,她发现相比宋清霜,自己的画只能称得上工整而已。
信的最后还提到了胡三。宋清霜说,如果不是她们被胡三掳截了,也许早就被人杀了。绿石寨的人都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寇的,胡三虽然是山贼头子,大字不认识几个,但他是个好人,所以她希望宋舞霞能好好照顾山庄。
为了将来能成功把山寨漂白,这些年宋清霜一直约束着胡飞与山庄的众人。两年多来,他们虽然靠打劫为生,但从没杀过人,也没骚扰过附近的百姓。所以宋清霜希望将来能好生安置山庄的人,为他们买些田产,让所有人富足地过日子。
想起张飞男与山庄的人,宋舞霞无奈地一笑。
十天前,那个大夫真的是被胡三扛进来的,然后“咚”一声扔在了她的床边。虽然受到了如此的待遇,但大夫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一慌不忙地给她把脉,很闲适地对她说:“你醒了?醒了就好了,也不枉寨主把我扛来扛去的。”
一听这话,胡三就急了,作势要揍那个大夫,幸好绿豆眼急忙把他拦住了。(宋舞霞至今都在怀疑,大夫知道绿豆眼一定会拦着胡三才敢那么说。)
绿豆眼名叫陈二狗,是胡三的军师,身高不满一米七,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似贼眉鼠眼的,心肠倒是挺好的,为人也很细心。不过陈二狗说是军师,其实也是个半文盲,要不是宋清霜教过他数字及记账的方法,他还靠着画条条杠杠来管理山庄的财务。
可能是因为宋清霜帮他扫过盲,他十分地崇拜她,连带地对宋舞霞也是十分地尊敬,早中晚三餐都是他亲自送的,每次都要嘘寒问暖个半天,对大雕与小雕也是予取予求,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们。
说起那对双胞胎,宋清霜遗书的字里行间满是不舍与愧疚,再三要求姐姐好好照顾,教育她们,将来让她们用陆家义女的身份找个好人家嫁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喜乐。
虽然才十天,但对两个小女孩,宋舞霞是真心喜欢她们的,哪有女人能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可爱双胞胎免疫?
刚想到这,两团火红色的身影飞快地窜到她身旁,一左一右抓住了宋舞霞的两只手。
“姨妈,我们有新名字了。”先开口的是挂着红色玉佩的妹妹,“以后我就叫小雀。”
“姨妈,我以后不叫大雕,叫大雁。”紧接着开口的是姐姐。姐妹两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性子上,姐姐沉稳了很多。
虽然对这两个名字依然很汗颜,但眼睛的余光瞥见胡三在院门口徘徊,宋舞霞决定暂不发表意见,省得张飞男的大嗓门摧残她和两个小可爱的耳膜。
“姨妈,爹爹让我们对你说,娘亲睡着前答应过,只要你醒了就会告诉我们娘亲叫什么名字……”
“妹妹,你忘了,爹爹说,不能让姨妈知道这是爹爹说的。”挂着金项圈的姐姐急忙纠正妹妹。
看着小女孩红扑扑的脸颊,大大的眼睛,宋舞霞忍不住摸了摸她们的头。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她们不止是一对同卵双胞胎,还是一对镜像姐妹。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就像照镜子一般,姐姐脖子上的痣长在右边,而妹妹的长在左边,姐姐是右撇子,而妹妹是左撇子。
可能因为她们还小,不明白死亡的意义,也可能因为宋清霜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或者因为她的外貌和真正的宋清霜一模一样,两个女娃对“睡着”的母亲并不十分挂念,反而对她这个姨妈十分的亲热,每天至少有五个时辰(十小时)呆在她身边。据她们说,这是她们娘亲规定的。
见宋舞霞在发呆,改名小雀的小雕自发自动地依偎进了她怀中,娇声问:“姨妈,我叫小雀,你和娘亲叫什么名字呢?”
宋舞霞想了想,使劲亲了一下小女孩的脸颊,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胡三,大声说:“你的娘亲叫宋墨黛,姨妈叫宋清霜。”
说到“宋墨黛”三个字,宋舞霞的眼中闪过迷茫。宋清霜要她代替她嫁入陆家,所以宋舞霞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自称宋清霜,可真正的宋清霜为什么要自称宋墨黛呢?宋墨黛又是什么人呢?
第3章莽汉柔情
可能因为昏迷了两年多的原因,宋舞霞对这个时空的记忆十分模糊,脑海中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她记得有一个高瘦的男人在花团锦簇的房间中质问她什么。她不知道身体的本尊回答了什么,然后那个男人居然强奸了她。
虽然不知道大楚是什么朝代,但是按照她的认知,古代女人被轻薄应该抵死反抗才对,可那时的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任由那个男人撕烂了自己的衣服。
任凭她如何努力,她怎么都无法记起那个男人的名字,甚至连他的外貌都看不清,可是她却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那种悲伤与绝望,还有撕心裂肺的心痛,被最亲的人背叛的痛楚。
另一个画面是一个女人,一个四十多岁,面无表情的女人。那个女人的眼神中毫无感情,她尖细的手指无情地掰开她的嘴,不知道往她嘴里灌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她闻到了血腥味,漫天的血腥味呛得她呼吸困难,然后她在一团猩红中看到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像。
每次回想到这里,她的头就像要炸开一般,然后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总觉得自己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姨妈,你怎么哭了?”小雀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娘亲说,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所以谁都不要哭。”
“姨妈没有哭,只是有沙子跑到眼睛里去了……”
宋舞霞还没说完,一直在不远处徘徊的胡三大踏步走了进来,拎起小雀的领子,“去去去,让你们的二狗叔叔把午饭拿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想饿死人吗?”
“爹!”小雀不满地大叫,被姐姐拉住了手。
“妹妹,姨妈肯定饿了,我们去找二狗叔叔吧!”两个小女孩手拉手,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喂,小雀不懂事,你就不会把她推开吗?告诉你,老子虽然做的是无本的买卖,但那些人参灵芝也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胡三的语气十分凶恶,再加上他的外貌,配合着他凶神恶煞般的眼神,确有几分吓人。不过,依宋舞霞判断,他应该是见小雀爬上了她的腿,怕她把自己弄伤,才故意支开她们的。
果不其然,胡三瞧了一眼石桌上的杯子,重重拿起,又重重落下,“啪”一声放在宋舞霞边上,没好气地说:“怎么还没喝完,你不是要老子找人灌你喝吧?”
“姐夫,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她拿起茶杯喝了几口参茶,见胡三因“姐夫”二字显得有些尴尬,一副有口难开的模样,轻轻一笑,“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问我的,不用让女儿来打听。”
看着眼前的笑脸,胡三的眼神慢慢失去了焦距,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喃喃说:“你们长得真像,可是她从来都不会笑……”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重重咳嗽了两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掏出一张纸,也不知道从哪里变成一支已经沾了墨的毛笔,大声说:“那个刻墓碑的真麻烦,一定要写什么名字,肯定是看我们都不识字,故意刁难我们。名字不就是一称呼吗?胡三,二狗不也挺好听的,我让他随便刻,他愣是不愿意,看他细胳膊细腿的,我怕揍坏了,还要养他,浪费老子的银子……”
他拉拉渣渣说了一大推,宋舞霞虽然知道古代女人的墓碑上是不会刻闺名的,还是默默在纸上写下了“宋墨黛”三字,推到了他面前。
胡三的大嗓门在见到名字的瞬间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三个字,左看看,右看看,哑然问:“她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宋墨黛,宋墨黛,宋墨黛。”他一连默念了三遍才讪讪地说:“这么难听,怪不得她不愿告诉我。”
宋舞霞见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揣入怀中,顿时有些心虚。她写下的不是他老婆的真名,可死去的宋清霜在遗书上千叮咛万嘱咐,对任何人,她一定要说自己是宋清霜,而真正的宋清霜是宋墨黛。
暂时宋舞霞对所有的事情都一知半解,不知道自己能对胡三说些什么,只能转移话题说道:“姐夫,我看大雁,小雀这两个名字不够庄重,不如,改改?”
她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胡三还是一下子怒了,大声嚷嚷:“你们怎么这么麻烦!不就一个名儿吗?当初我还准备叫大鸟,小鸟……”
“噗――”宋舞霞一口参茶全给胡三洗胡子了。见液体滴滴答答从杂乱如草的胡子上滴落,她急忙道歉:“对不起,姐夫……”
胡三拿袖子一抹脸,怒道:“你以为我的人参不用钱的?他娘的,女人就是麻烦!要不是她临死都在念叨着女儿的名字不好听,我会连着三天和兄弟们商议怎么改名吗?”
“三天?三天你们就商议出大雁,小雀这两个名字?”宋舞霞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不行啊?”胡三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蛮横,大声说:“她不是嫌女儿的名字不文雅吗?大雁只有这么大。”他用手比了比大雁的大小,然后又伸出一个拳头,“麻雀比我的手还小,这不就文雅了吗?”
宋舞霞一时没办法理解胡三的逻辑,“个头小就文雅吗?”她没敢把这话问出口,用协商的语气说:“姐夫,要不大雕改名叫雁翎,小雕改名叫雀翎,你看怎么样?”
对于宋舞霞用了他想到的“雁雀”二字,胡三是满意的,只不过他对“翎”字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白,宋舞霞只得好声好气地解释,翎就是羽毛的意思。这一下子,胡三暴怒了。他用自己魁梧的身材挡住了宋舞霞的阳光,用足以让噪音测试器破表的声音大吼,“你居然要让我的女儿长大以后当鸟毛!……”
“寨主,寨主息怒啊!”绿豆眼陈二狗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跑过来拉开胡三,“寨主,大夫说了,小姐大病初愈,可经不得吓……”
“我哪是吓她,分明是她气我!”一听大夫说宋舞霞不能吓,胡三的气势弱了很多,用眼睛的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好好地,才转头对着陈二狗,“对了,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有药材铺的马车经过我们庄里?我刚去看过,人参最多只够吃三天了。”
整个山庄没人吃人参,除了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宋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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