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虽早,但莫玄玉已无心赶路,索性就在城中一家客栈留宿,吃了些便饭就信步而出,不知不觉已转到城西一角,就看见一大门口的几个家丁在窃窃私语。莫玄玉踱着四方步,慢慢的向几个人走近,耳朵却全神贯注的听着几个人说话,只听其中一个家丁道:“今早我去打扫客厅,见有一把飞刀插着一张纸,拿给老爷看了之后,老爷浑身发颤,叫了夫人到内房去了!”另一家丁道:“莫不是那‘惊魂凶煞’要来马家行凶吧?”又一家丁道:“这也不好说!李家、蔡家那样的都已遭屠戮,更别提马家这么大的家业,我认为极有可能是那凶盗!”第一个家丁又道:“既然那凶盗要来,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我们也没必要在此多做停留了!德宝、小三子,我们走吧,不要把这一条命也搭在这!”那第二个家丁便是被称做德宝的,德宝道:“富贵说的对,小三子,我们也都是为了糊口才出来的,马家的富贵到了尽头,但我们还年轻,迟早都是要走出去的!”那小三子道:“德宝、富贵,我们不能这样!马老爷是个好人,对家人都很照顾,我们不能在他受难的时候做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德宝又道:“小三子,我知道老爷对你很好,可你想想他的家业没了,你在这里还有什么用?你还能得到什么?”富贵也道:“小三子,你赚不到钱,你那老母和妹妹又由谁来养活?”那小三子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你们两个走吧,我反正是不会走的!”德宝和富贵听了小三子如此肯定的话也知道小三子是不可能走的了,但三人从小玩到大,二人还是耐心的劝慰了一阵,三人正说话间,只听院内一女子叫道:“小三子,老爷叫你呢!”小三子向德宝和富贵道:“是春桃!老爷叫我,我得进去了,希望你们出去会有好的发展!”德宝和富贵笑着点了点头,小三子开门飞奔而入。
此时,莫玄玉已听得明白,见小三子跑进院中,忙轻身伏到了院墙上,见二人进了后堂,一纵身到了房顶,贴着房顶的瓦片,听着二人脚步的方向和谈话声。如此过了两片厢房和一片长廊水榭,二人在正房的一处停了下来,莫玄玉轻轻用手试探着,找出一块松动的瓦片拔了出来,见房中正位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二人均双目红仲,很显然是哭过。中年夫妇下手左侧坐着两对年轻夫妇带着三个小孩子,右侧坐着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小三子和春桃站在中间。那马老爷道:“小三子、春桃,那凶盗果然要来我马家了,这是我马家的事,与你们没有关系,我已让管家拿钱遣散众人了。老爷还欠你们一个承诺,是没有机会完成了,这里是二百两银子,算是老爷对你们的交代,你二人就此回乡完婚,好好的过日子吧!”那春桃闻言哭着跪了下来,小三子亦跪下道:“老爷和夫人待小三子和春桃恩重如山,我二人绝不能在马家有难的时候离开,这钱小三子也断不能收!”春桃亦道:“老爷、夫人,小三子说的是,我二人绝不离开!”那坐在左排首位的年轻男子道:“爹,我们不如报官吧?”马老爷道:“报官有什么用?南宫大人不在这里,报官不是徒增伤亡么!”小三子颤声道:“老爷,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等风头过了就好了!”马老爷道:“能躲到哪里去?南关刘掌柜家逃走,却仍没躲过灾难,一家无一幸免于难!”马夫人叹道:“老爷,看来咱们马家是不可能豁免于难了,只希望我们马家是最后一家,不要再有其他人再惨遭不幸了!”说着马夫人不禁流下泪来,那男子听了紧紧的握着拳头没有做声,莫玄玉在房顶见了这场面,不禁感叹小三子和春桃的有情有意,马夫人的仁慈善良,官府对百姓的信任缺失,心中不禁一阵酸,也无暇去听他们再说些什么了,安了瓦片,悄悄离去。
莫玄玉回了客栈,着小二初更叫醒他,便进房睡了。莫玄玉躺着,想着路闻和在马家见到一切,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朦胧中,莫玄玉梦到那“惊魂凶煞”杀人掠夺、淫人妻女的场面,手段残忍可怖,而自己却只能看着无能为力。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那凶盗的面貌,而就在自己想动动不了的时候,猛然间一柄尖刀向自己的头上砍来,莫玄玉在大叫声惊醒,全身大汗淋漓,才发现是自己做的梦。店小二闻声慌张的跑了进来道:“客官,发生了什么事?”莫玄玉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小二哥,麻烦你快点帮我准备些饭菜。”那小二应声而去,莫玄玉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整理了衣装,手提着鸳鸯剑出了客房门。到了楼下,被小二引去一桌坐下了,莫玄玉见菜饭已摆放停当,有一盘酱牛肉,一条红烧鱼,两个素菜,还有一壶酒,米饭馒头都有,莫玄玉道:“小二哥,这壶酒你喝吧,帮我好好照料我的马!”说着把酒壶向小二那边推了一下,又丢给小二一小锭银子,那小二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乐得拿起酒壶向后院走去。莫玄玉胡乱的吃饱了肚子,悄悄潜回了马家,在马家大宅转了一圈,人影皆无,便又回到了日间的正房,见马家众人、小三子和春桃围在大桌旁,桌上摆满丰盛的晚宴,但众人只是坐在那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饭菜,谁也没有动一筷子,也没有人说一句话,好象是静静的等待着灾难的降临。莫玄玉见了这架势,心里好象被什么梗住一样,也不忍心看着似送殡一样的晚宴,便躺在了房顶上,也静静的等待着。
莫玄玉听更罗敲过了三声,房中众人仍旧一动不动的坐着,四处也无人出没,莫玄玉不禁想:这凶贼也太小心谨慎了吧!不知道这个是不安少呢?要是他的话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这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死都难以赎罪,可是我怎么能下得去这个手让安少死?虽然现在安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改变了,但他仍是我的兄弟、我的亲人啊!可是那毕竟是人命啊!天可怜见,希望不是他!
莫玄玉正在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东南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莫玄玉屏住呼吸,侧耳听去,是两个人从东南方向奔了过来,听这脚步和喘息声显是武功极高,莫玄玉不禁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制得住马家的这场浩劫!一个念头还没转完,那二人便已到了院中,只闻一人道:“马老爷子,家里很干净啊!”莫玄玉一听这声音惊得冷汗直流,那声音再也熟悉不过了,莫玄玉刚欲起身,便听房门打开,马老爷立身门前,气定神闲的道:“不知尊架哪里?和我马家有什么过节?”刘少安道:“马老爷子,既然下人都走干净了,不知道您如今有什么打算?”马老爷道:“问题不是我有什么打算,而是你们想怎么样?还请教尊架?”刘少安道:“看来马老爷子今天是报着视死如归的态度来的啊!告诉你也无妨,这位就是日月神教教主‘血煞魔君’,如果马老爷子要拼死,也死而无憾了!”马老爷惊叹道:“难怪那几家会那么惨,天下也只有你们日月神教能做得出这种事了!”血煞魔君轻声道:“安儿,不要罗嗦!”血煞魔君的话音刚落,莫玄玉就听见四面八方一阵响声,有很多人向马家奔了过来,正听间,见刘少安身形一闪,向屋中窜去,莫玄玉想都没想,便把鸳鸯剑掷向刘少安。刘少安方到马老爷身前,猛然感觉一物力道凶猛,向自己飞来,忙收住了身子的去势,向后急跃,同时手中剑又将莫玄玉的鸳鸯剑原路打回。莫玄玉纵身而下,接剑落地,这都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刘少安定睛看来人,见是莫玄玉,惊讶道:“玉少,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不想咱兄弟竟会在此相会!”莫玄玉移步马老爷身前道:“安少,世界变迁,难道人心也变化这么大么?我真不敢相信这些强盗、奸淫的恶行都是你做的!”血煞魔君微怒道:“安儿,快替为父清理这神教的叛徒!”刘少安应了,又向莫玄玉道:“玉少,我还是那句话,讲兄弟的就不要与我为敌,我已警告你多少次了!如果今日你执意维护马家,日后见面可就没这么客气的了!”莫玄玉冷笑道:“安少,你做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你叫我怎么袖手旁观?”刘少安骤然色变道:“玉少,看来咱兄弟在这大唐帝国注定要势同水火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莫玄玉道:“马老爷,请进房把门插上!”刘少安冷笑一声道:“马家这是天灾,玉少,你是阻挡不了的!”说着身向前窜,直扑莫玄玉,莫玄玉回手把马老爷推向房中,亦身向前冲,拦在刘少安身前。
刘少安本意也不是冲莫玄玉去的,但马老爷进了房即把门插上了,莫玄玉又拦在前面,进招就直奔自己的咽喉,力道看似不小,刘少安只能虚招变实,手成鹰爪抓向莫玄玉的面门。二人一上手便是两败俱伤的招式,而二人又都不愿意伤害对方,在手即将接触到彼此的时候,咻忽变招,彼此格挡对方。二人均是眼明手快之人,眼见彼此进手招式变为退避招式,闲着的另一只手马上进招,莫玄玉边挡边笑道:“安少,以前闹着玩的都是乱打,现在可是有板有眼,注意了哦,哥们还手了!”说着,莫玄玉转守为攻,以掌变刀,刀刀劈向刘少安前胸,刘少安双手成勾,见招拆招,抓空还手。莫玄玉见其招招似是只想挡开自己的掌刀,但却凶狠至极,手若被抓上,登时便得筋断骨折,莫玄玉不待刘少安的手碰到自己的手便以半拳弹向刘少安的下颌,刘少安仍以鹰爪抵挡。二人翻翻转转、来来回回拆了几百招,莫玄玉眼见日月神教后来的黑衣人众三三两两的搬着马家的东西而走,却也倒不出手来去阻止,不禁心下十分焦躁!打斗之中最忌焦躁,莫玄玉一个分神,被刘少安的鹰爪抓住了肩头,莫玄玉大惊,肩急向下沉,而刘少安的手则似粘在莫玄玉的肩头一样,跟着急下。莫玄玉连着下沉、左闪、右避,都无法摆脱刘少安的鹰爪,莫玄玉眼见只要自己稍有松懈,肩骨定然会被捏碎,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情面而言!莫玄玉游走滑动之时,只是着意不给刘少安用力的机会,而自己则借此沉下心来潜运内力,刘少安见如此被莫玄玉游来晃去,迟早要被其挣脱,另一只手毫不停留攻向莫玄玉。莫玄玉似受惊的小鸡一样趋避,眼见快被逼得无计可施的时候,刘少安眼前兀地出现无数个莫玄玉的身影,刘少安一惊,抓着莫玄玉肩头的手稍一松懈,便已分不清哪个是莫玄玉的真身,连抓了几次都抓空。刘少安心想不能在血煞魔君眼前丢这个人,身体迅速后跃,跟着把内劲汇于两掌之间,一式“铺天盖地”,刘少安双掌之间的内劲似球一样的弹向莫玄玉,而且迅速扩大到足以罩住莫玄玉那无数个身影。莫玄玉早知刘少安的内力刚猛强劲,眼见这一招瞬间即至,无法抵挡,莫玄玉一溜烟的窜到了最左边的一个分身处,横跃出刘少安的内劲包围圈。只听见“轰”的一声,马家正堂的门窗墙壁应声粉碎,堂中的马家人惊叫着抱在一起,莫玄玉身形一闪又挡在了刘少安面前。血煞魔君自恃位重辈尊,所以才迟迟不肯出手,眼见刘少安一时之间收拾不下莫玄玉,不由得微微皱眉,一闪身窜进了正堂。莫玄玉正凝神注视着刘少安,不妨血煞魔君会亲自出手,待要去阻止,刘少安却又拦在了面前,莫玄玉眼见着血煞魔君挥开马老爷,一手夹着一个女子从刘少安身后跃出,窜上房顶,转眼消失于黑暗之中,可就是越不过刘少安这面人墙。莫玄玉大叫一声,一式“千影拳”打向刘少安,刘少安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莫玄玉,眼见莫玄玉如疯了一样,一只拳头突然变做千万只向自己打来,身子连向后跃,口中诧异道:“玉少,你这什么古怪的招式啊?”却见莫玄玉的拳头方到身前,便已消失,再见莫玄玉已奔向血煞魔君的方向,消失于黑暗之中了。刘少安当下一刻也不敢停留,尾随而去。
莫玄玉追了一阵子,只见到三三两两的日月神教教众抬着马家的东西,莫玄玉顺手一一将其击毙。直追到益州东北部一片树林中,莫玄玉终于泄气了,耳听身后树木沙沙做响,知道是刘少安跟了过来,瞅准一块空地,纵身而下。刘少安紧随而至,笑道:“玉少,义父的功夫可不是盖的哦!想追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莫玄玉气愤道:“安少,你黑白不分、误入歧途也就算了,你们掳人妻女,残害百姓,这是人做的么?”刘少安道:“玉少,我们‘日月神教’虽然是号称邪教,但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也是不会做这种人神共愤的行经的!”莫玄玉道:“万不得以?什么叫万不得以?那么多女子就这么死了,那么多富家就此家破人亡,这叫万不得以!”刘少安道:“玉少,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什么都有想过!俗话说:一将功成万古枯,不也正是如此么?”莫玄玉冷笑道:“一将功成万古枯!哈哈,真是好笑!你们把那些若质女流踩成枯骨就可以功成名就么?”刘少安道:“也正是如此!十年前义父被蝶舞那贼尼重伤之后至今不愈,要不是武林大会在即,义父也不会枉用这天人共愤的采阴之法!要不是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处处要剿灭‘日月神教’,置义父于死地,会有这么多人家破人亡么!”莫玄玉闭目长叹了一口气道:“事情总有因有果,不是血煞魔君妄图吞并武林,会有那么多人联合起来要他的命么?你现在就跟申公豹一样,在助纣为虐!”刘少安笑道:“哥们可没申老贼那本事,唐朝对你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我只是想做出点事业来,也许未来的古籍上就会有你我的名字了,哈哈!”莫玄玉道:“你脑瓜子长屁股上啦?也亏你能说得出来!历史是不会因你一个人而改变的,你若执意这样,说不得,兄弟只能变成敌人了!”刘少安亦叹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事情也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希望那一天我们兄弟还能并肩笑看人生!”莫玄玉喃喃念道:“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希望吧!”说着,飞身而去,刘少安呆呆望着莫玄玉离去的背影,亦喃喃道:“多希望我们没有来到这里,多希望还是那么天真的逃课,多希望……”说着,也要离去,却见莫玄玉又返回来,静静的注视着自己道:“多希望还是那么无忧无虑的度过每一天!”刘少安乐得上前抓住莫玄玉道:“玉少,你怎么又回来了?”莫玄玉轻轻挣脱了刘少安的手道:“我回来是想问一句,采阴之法是要九个人,可现在都已经有二十多个女子惨遭不幸了,这第九家是终结么?”刘少安耸了耸肩道:“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出现,这第九家也许是终结,但现在我可就不敢确定了!”莫玄玉气得瞪大眼睛,抓住刘少安的衣领道:“安少,我警告你,希望这第九家是终结,下次再碰到你干这种事情,我就……我就和你拼命!哼!”说着,莫玄玉又纵身而去,刘少安向着莫玄玉离去的方向大喊道:“他妈的,你想和我拼命?来啊,现在就和我拼命!哥们还怕你不成!你整那些莫名其妙的招式吓唬谁啊?还幻影……”莫玄玉听着刘少安骂骂咧咧的嚷着,也不自禁好笑,就如回到了天真无邪的现代。
莫玄玉没有帮助到马家避过这场祸劫,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真觉得自己的武功微不足道,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以对抗所有的罪恶。莫玄玉隐隐的感觉自己渐渐的融入了这个历史的武林,也渐渐有了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这种感觉不禁让他想自己成立个组织,来打击所有的罪恶和世间的不公。这个想法只是莫玄玉脑中瞬间而逝的感慨,当莫玄玉回到马家,看见马家众人围着马老爷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已经知道马老爷无法承受血煞魔君的一挥而身亡,而日月神教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莫玄玉突然觉得自己对马家有一种负罪感,更不忍再看这伤感的场面,各处找到了被日月神教教众散落的马家财物,一一带回马家,才迫不及待的回了客栈。正是:剑南凶盗人神愤,兄弟反目情难舍。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