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右臂上是不是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应该有一寸长短,是被火燎伤的。”薛季宣听得屠金肯定了薛棥脖颈上的两颗黑痣,而后又是说了一个记号,那是薛棥小时候顽皮不小心被燎伤的。
屠金在听得薛季宣这话之后,竟是发出一声惊呼:“他竟是个女子?!”小林子手上的疤痕是小林子最不愿意说起的事,特别是见到屠金今日皮开肉绽,伤好后便了无痕迹的身体之后,他更是不只一次的说过妒忌的话。故而屠金记得很是清楚,只是那点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伤痕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罢了,此时听得薛季宣这话,屠金已是吃惊不小,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双眼睛落在桌上的两块玉玦上,呆住了。
自己和小林子一起生活近两年,天天在一起厮混,竟然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这……那……屠金抬起头望着薛季宣,又看了周围众人,目光最后落在薛楤的身上,若小林子换上这样一身衣裳,岂不是与薛楤一模一样?难怪他整日糊着个脸,不修边幅,脏兮兮的样子,以前屠金不知道每日都要洗脸数遍的小林子怎么会时常脸上都是花得瞧不出人形来,现在想来定是她故意为之,用以掩饰自己俊俏的容颜。
屠金也终于知道小林子不让其进她的屋子并非像小林子说的那般,怕屠金发现了她偷偷藏银子的地方,而是因为她说到底是个女子。屠金终于知道小林子为何那么爱哭,他终于明白小林子为何会见着漂亮女子便魂不守舍,他更是知道了当初在运粮道路上小林子为何表现得那么委屈……所有的一切归结到一起,没有任何一件事不是说明小林子是女子的理由。小林子,薛棥,她们两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突然,屠金感到自己腹中一阵剧痛传来,脑袋一沉,两眼一闭,竟自载到在地。
“贤侄,你……你怎么了?”
屠金的突然倒地让众人措手不及,薛季宣连忙将其扶到床上休息,边着人去寻胡彩玲来看病。薛楤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玉玦,又是将爹爹说的姐姐的玉玦也握在手心里,在远去了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里,薛楤只记得有两个小女孩哭着离别。若不是祠堂里的灵牌依旧,薛楤恐不记得自己尚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可是姐姐在哪儿?难道娘真的尚在人世?一想到这里,以往数不清的坎坷、孤独、委屈和无助一下子都浮上了脑海,鼻子一酸,薛楤又是哭哭啼啼的跑开了。
胡彩玲听得薛季宣传唤,也是过来瞧了屠金,所幸只是其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薛季宣这才放下心来。好不容易得知妻女的消息,他可不想就这般错失了良机,吩咐下去众人好生照料着,这才发现薛楤不在,又是赶往薛楤处探望。
待到屠金醒来,已是夜深人静,屋内烛火悠悠,却看不见窗外的月色。两个小仆正趴在桌上睡着了,时不时还发出几点鼾声。
屠金就这么仰面躺着,他想起白日里的点滴,他怎么也没想到小林子是个女子,而且还是薛季宣失散多年的女儿薛棥。这也真是阴差阳错,若是自己当初一帆风顺,取了薛季宣的首级,那该怎样去面对小林子啊?无论小林子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是男是女、他毕竟是自己这一辈子不可多得的朋友。兴元府监牢、鄂州城酒楼、襄阳城闹市、襄水之滨、金刀岭前、荒山古墓里、绝命谷中,往事就如同看戏一般接连不断的闪现,小林子,不,薛棥的音容笑貌、悲欢喜怒统统都一一呈现了出来。
我们是哥们儿、是朋友、是兄弟还是男欢女爱?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屠金躺在床上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便又睡着了。
次日清晨,朝阳初上,一道阳光照道屠金的脸上,醒来。
睁开眼,那两个小仆已不知去向。屠金慢慢的起身,感到腹中空挡,四处看了看并无东西果腹,惟见一盆清水摆在盥洗架上。屠金刚抹完脸,便听得开门之声,扭头看去,却是薛楤进来。二人对视无言,薛楤更是一脸的惊讶,屠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薛楤转身便往外走,而后听得薛楤在院内传话过来,说薛季宣等人在书房等他。
屠金心中好奇,薛楤见得自己怎么会是一脸的惊讶?但反正是没有答案的事情,多想也是无济于事,屠金按下心中诸般想法,提着虚浮的步伐便出了房门,找得一个仆人,径直将其带到薛季宣的书房。
薛季宣听得仆人传报,领着胡彩玲、申兆吉等人迎了出来,将屠金引了进去。屠金进得书房内一看,这书房真是大极了,比外面的厅堂还要大上几分。而且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书,在正对的一面墙边,是一个立地盈丈、长约两丈的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书籍,旁里还有一个人字梯立于当下。
这书房也是进门分左右,左边是书架案桌等物,右边则是有一溜椅子,四周则是书画满壁,当中一张八仙桌,料是薛季宣平日商议诸般秘事之地。屠金等人进得书房,分主宾在方桌前坐定,薛季宣先是让胡彩玲和申兆吉二人给屠金看了病情,没想到得到的结果竟是与昨日一般无二,屠金身上的噬心蛊毒已解,但是他身上的其他剧毒却是让胡彩玲和申兆吉束手无策,但是这几日看来,屠金体内的毒素却是丝毫没有扩散也没有减少,不知何故屠金竟能像个没事的人一般,只能是期盼屠金吉人天相了。
屠金听完胡彩玲和申兆吉对自己病情的话,却是没往心里去,尽管他们二人说得好严重,可屠金此时除了感到腹中空荡及因躺在床上久了,脚虚力弱之外,其他并无任何不适。随后,薛季宣又是问起薛棥的事情,屠金想了想,已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了,索性便将他怎么遇上小林子,怎么结识,再到后来的种种统统都讲了出来。自清晨巳时一直讲到午后申时才讲完,就连期间来传信说让众人进餐的仆人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坐在书房门槛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屠金。
薛楤始终没有出现,屠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女儿家的羞怯,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其实屠金此时也是不愿见到薛楤,愧疚之感虽然越发强烈,却是因薛楤而发!屠金思量起与薛棥在一起的日子,她对自己的照顾体贴可谓是无微不至,她对自己的情谊可谓是穿天透地,可自己居然作出这等不齿之事来。薛楤,自己固然对不住她,但薛棥呢,若不是她,自己此时早已是尸骨无存,魂困枉死城了!
薛季宣在听得自己的爱女与屠金一道偷鸡摸狗、一起改邪归正、一齐遭遇苦难,最后也是落得音信全无,心中好不悲痛。不知道棥儿在最初流浪的日子里遭遇了多少人间冷暖,也不知道棥儿是在怎样的环境之下学会自我保护、学会自我生存的,想当初,她只不过是四、五的小女孩儿而已!悉知薛季宣生平的人均是为之黯然,不知者也为屠金和薛棥之间的兄弟情谊感动得欷歔不止,而后又是沉默无言。
是夜,月又缺了,薛季宣也没有提起屠金与薛楤的婚事。屠金则是向薛季宣请求出府探望齐双等人,薛季宣的心思全在痛苦的回忆和不安的悔恨之中,也没有多劝,只让屠金凡事小心,勿要再遇着那帮贼人。
自屠金被邵云清等人带回薛家,不知不觉已是半月之久,出门之前薛季宣更是开始着手常州之行的一干事宜了。屠金谢过薛季宣派人保护他的好意,出了薛家便径直朝着湖州客栈而去。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今日的日头又大,屠金走不远便有些气喘、目眩,不过屠金总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恍若隔世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大悦。可是当屠金来得湖州客栈,径直上楼推开客房时,却是见得一双男女正在媾和,那男人却不是齐双和罗旋中任何一人。正愣间,只听闻那大汉一声暴喝,赤裸着身子下床,提起床边的大斧奔了过来。屠金连忙致歉,合上房门飞快的退下楼来,稳住气息,屠金便向掌柜的打听齐双等人的下落。
掌柜的得知来者是前些天不见的行商,寒暄了几句自柜台后取出一封书信来,递予屠金道:“你那兄弟说了,你若是回来,便将这个交给你。”
屠金谢过掌柜的,抽出信来一看,仅有五个字:家中有变,去!屠金望着这五个字,也不知道是谁留的,猜得该是齐双等人,这是什么意思呢?突然屠金想起了程广临行前的话语,没想到他们竟真的能做得出来!
屠金将简短的信函看了数遍,出了客栈,引颈望了望薛家所在,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不知屠金想到了什么,他又要去到哪里,那封书信到底是谁人所留,书信中的家中有变又是什么意思,屠金感受不到体内毒质的侵蚀便没有后患吗,屠金能不能痊愈,欧阳文弼等人会不会善罢甘休,袁文通能否摆脱青龙帮的控制,薛季宣能否顺利辞官归田,薛楤心中到底怎么想,她对屠金又有怎样的情愫,屠金能否安全离开湖州,离开湖州后又有什么样的际遇等诸般事宜,请待下卷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