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屠金历经种种纷扰,终是在一月之期到来之前回得小金山建安军军帐,站在辕门外见得一队人马自军营内飞奔而出,顿时便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与期盼。想终归是想,自军营中出来的那队人马其实并非出来迎接屠金的,而是听得哨岗上警哨声起,出来移开究竟的。
那队人马转瞬间便来得屠金跟前,卷起阵阵寒风扑面,一下子便扫清了屠金一路上的疲乏。领头那人屠金不识姓甚名谁,但那一队人马中倒是有好些人识得屠金,毕竟屠金与周书的两场比试在军中已是传得甚广,而且事后屠金与田络兴的比试也是无意中的军营里流传开去,无论众人对屠金有何种评价,但最起码是将屠金这人是真实的记住了。
只听得一阵停马之声,那队人马将屠金团团围住之后,向屠金要了令牌,迎了屠金入营。此间须得讲解一二,但凡外出办事,均须有令牌或文书伴身,若不然军营岂非变成市集一般,进出随意。而军营传令官,均是有特殊的标识,无论是行军令牌也好,还是飞军旌旗也罢,抑或是先行文书,终得有个让双方辨识的物件才行。初时屠金出营前,是获得了傀儡营的行军令牌而去的,然而屠金此行是刺探军情,要前往金国境内,断不得随身携带,于是便将行军令牌觅了个隐秘的地方藏将起来,回来之后才取了令牌回到军营。
进了军营,屠金径直奔了傀儡营的大帐而来,交上令牌,由传令兵传进话去,不多时便听得程广的召见。屠金整顿了一下,打起精神,进了大帐,略一环顾,只见傀儡营众头领均是坐齐,心中好生得意。屠金虽然心中有说不出的愉悦,但还未表露出来,便听得程广发话问道:“你可探得消息?”
屠金初闻程广这话,心中有些不悦,他们终是瞧不起自己的。于是屠金生硬的向程广行了礼,自怀中掏出密函,带着体温的放在案上,退回帐前,这才中气十足中略带傲气的说道:“军令如山,岂敢儿戏。这便是金人山东西路兵马大元帅完颜云宣写予蔡州驻防将军徒单的密函,请程将军过目。”此话说完,屠金更是用目光扫了一下在座的众人,发现众人在听完他的话后,均是一副吃惊不小的表情,更甚者竟开始了窃窃私语。
程广在屠金将密函放在案几上的时候,已是轻描淡写的瞧了一眼密函的封皮,封口处有朱漆红印,封皮上更有狼亳一束,确实是金人的军函密令。他与傀儡营众人在进得军营之前也曾截取过金兵的军报,故而一眼便知道这封信函是金军的军报,对屠金能单独一个人取得军报很是吃惊,但在听闻屠金此话之后,却是变成了惊骇和疑惑。金军山东西路军的统帅是多年前与海陵王一道南侵的完颜云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当初围困自己一干人等的将领也正是屠金口中的徒单,若这封信函真是完颜云宣写给徒单的,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这小子是如何得到密函的,他有什么能耐能,难道这小子有夺天造地的本领不成?程广这般想着,又是瞄了瞄案几上的密函,再望了一眼站在帐前的屠金,屠金有多少斤两程广何尝不知,故而此时盯着屠金的目光中闪现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来。
这时,屠金也看出了程广等人眼中的惊讶,一念上来,又是自怀里掏出伊虎的腰牌,又是递到了案几之上。道:“这是金军的疾行令,我也顺手摘了一块。请程统领查证。”
这下,所有在大帐之内的傀儡营头领一下子便静了下来,心中均是在想,这是真的吗?金军的疾行令如同南宋军营中的虎牙令,是战时所颁发的特殊令牌,所佩者也当时战功赫赫之人,更可以在各州县、关卡、军营间横行无忌,犹如皇上所赐的尚方宝剑一般,虽无见官大一级的特权,当已是一种无上的殊荣了。现在虽不是战时,但就这疾行令却依旧可以所持者在无数的城池间畅通无阻,且极为罕见。这密函可以设计盗取,但这疾行令岂是轻易能盗取得到的,更何况能获得这疾行令之人个个均非等闲之辈,就凭屠金的身手,想要靠近这疾行令的主人已是不可能,怎会分毫不伤的得到疾行令?
众人虽是听说过这东西,却是没真正见过,姑且不论这疾行令的真伪,就凭屠金所说的这些话,众人一下子便知道事情不小。无论是屠金谎报军情也好,还是他这小子真的得到了至关重要的消息,这件事已不是傀儡营能处置得下来的。于是程广又是瞄了瞄屠金上缴的密函与疾行令之后,又是环顾了一下在座的其他诸位头领,计上心来,一边吩咐屠金下去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禀报他此行的若干细节,一边准备带着这两个物件去见钟岳。
钟岳那边如何准备,又与建安军的各位高层说了些什么,暂且不表,单说屠金。
屠金自傀儡营大帐出来,激动的情绪一放松,困乏之感顿时便浮了上了。于是也没多耽搁,原本还想找齐双说些话来着,但实在是困倦得不行,径直回了营帐,倒头便睡。这日虽是雪未化尽,寒气依然,但屠金在进得营房后没见得众人,料得他们又是去别处赌钱去了,裹上被褥,暖暖和和的进入了梦想。
但是屠金毕竟是这建安军中鲜有知名的小兵,在屠金躺下不久,屠金回来的消息便传到了齐双等人的耳朵里。正如屠金所料,齐双、罗旋等人正躲在一个营房里赌钱呢,齐双一听屠金完成任务归来,有好些日子没见,即刻便丢了众人赶来探望。齐双这边领着好些人一走,那边的堂子便给拆散了,一些好事者也是尾随着来得屠金的营房前,可一见得屠金睡得甚是香甜,一干人等也没有唤醒他,转身便离开了,在齐双的领头下准备着手给屠金办一个接风宴。
待一切准备妥当,又见屠金睡了三四个时辰,直到亥时将尽,齐双才唤醒屠金,将他径直拖到了伙食房。此时已值深夜,但伙食房内却是灯火通明,十数个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好不惬意。齐双今日更是心情大好,在猛灌了几碗之后,直催屠金将颍州之行细细讲来。屠金此时也是神清气爽,又想得日里见得程广等人的惊骇之色,也是将颍州之行中一些他认为精彩的片段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听得众人好生羡慕。
不和谐的声音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此时亦然。罗旋在听得屠金讲完一干事情之后,停下来喝酒的当儿,不禁冷哼了一声道:“见死不救!”
罗旋此话一出,屠金一下子便尴尬了,他知道罗旋所指的是全中道妻女一事,他也曾为此事纠结过,虽事后为自己找了些理由来安慰自己,但此时罗旋的见死不救却让他的愧疚感再一次浮了上来。齐双见得屠金脸上的尴尬,心中有些恼怒罗旋不识时务,于是便呵责罗旋道:“罗兄弟这话就不对了。屠兄弟那时有任务在身,若要是打草惊蛇,非但救不了那一双母女,自己也有灭顶之灾!权益之下,若是我,我也会静观其变的。再说了,屠兄弟那时哪知道那王八羔子这般狠毒,自己得不到便将其毁了,再来一个栽赃嫁祸。这等人,若被老子遇上,定要将他个龟孙给剁了不成。更何况,屠兄弟最后不是也救了那全中道一回么,就算有什么不是,也总该弥补了。”
齐双的话刚说完,便引得一阵附和之声,现在这年头,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的人多的是,若个个都要去责难,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再说,天下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若那王武正的心肠不是这么毒辣,屠金当时下手相救反而会弄巧成拙也说不定,怎么能怪到屠金头上来呢?而且,屠金此行有任务在身,那是军令,可是立了军令状的,此事也是他碰巧遇着了,他遇不着,那双母女还不是一样是死?上次司马南等人的事就已经足以说明,多生枝节的后果是什么,不但没完成任务,还损失了好些兄弟。屠金此行又是一个人出行,也没个照应,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哪还有命回来?
一干人等在齐双之后更是不住的为屠金推脱,屠金听了各人的话,也是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但那种愧疚却在心中缠绵不下。这时,罗旋又是说话了,道:“哼,没遇着是没遇着的事,见遇着了……”
罗旋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房门被人推开,灌进来一阵寒风。众人均是惊心回望,却是一熟人,刚想唤他坐下喝几杯,但那人却说上头下了命令,让全军戒严,好似有大的行动。众人一听,均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猜想应该是与屠金带回来的密函有关。一想到有仗要打,众人激扬的兴致一下子便没了,只换来不住的猜疑和忧心。屠金是没上过战场,但这傀儡营中好些人均是有两军对垒、上阵厮杀的经历,故而一席酒菜很快便凉了下去,原本一席接风宴,搞得像是饯行酒一般冷落。
当屠金等人走出伙食房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了,寒风一吹,众人禁不住拢了拢衣衫。为了不被巡逻的士兵瞧出破绽来,众人分了几个方向各自散去,屠金与齐双一道绕了个圈子才敢朝着营房走去。齐双一路上向屠金打听那密函的消息,屠金也是挑三拣四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瞧齐双那神色,倒像是有几分畏战了。
别过齐双,屠金也刚进了营房,便听得有人传唤,说是程广要见。于是屠金便随了那人来得傀儡营大帐,在远处便见得大帐内灯火通明,料得是有要事商议。待屠金进得大帐,一见之下,果然不假,不但傀儡营的一干头领都在,就连赵良臣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