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一条火龙在飘零山庄的后山慢慢的蜿蜒爬行。
徐春妮极不情愿的跟在萧长问一行人之后,时不时还转头望望那漆黑一片的灌木丛,心中有太多的话要说,可却都无从说起。“三哥,你在哪儿啊?”徐春妮再一次想到了屠三,以前每当自己没有主意的时候屠三都会替自己分忧解难,可此时你在哪里?想及此,徐春妮不禁埋头掐指算了算日子,与三哥一别竟已有旬月之久,“你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娘儿俩?现在金儿不见了,你也帮我出个主意啊。三哥,你在哪儿啊?”徐春妮的眼泪不自觉便迷湿了她的双眼,她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里却没有星辰。
魏正默默的站在戚千书的床前,一脸霜花,身前跪着张志先和邵清华,而萧长问则埋首站在一侧,他的背后则立着一脸忧伤的徐春妮。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屋外呼呼的山风在呼啸,引得尚不能坚持到春日来临的树叶簌簌落下,烛火一闪一闪,就像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境,忐忑不安。
思及连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魏正感到疲乏,几十年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如此无力,面对如此变乱,他的心却再也无法从容,就如同屠三在那一夜的胆怯一样。一滴烛泪终于不堪忍受的溢了出来,在烛台上慢慢的凝结,徐春妮望了望众人,想说点什么却被这压抑的气氛给迫得住了想法,低下头去。门“吱呀”一声开了,打破了这沉重的圈圉,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那推门而入的人。
只见马先生那名唤做“清儿”的药童站在门口,胆怯的望了望众人,而后向魏正行礼道:“师傅有请。”
魏正望了望清儿,又转头望了望此时人事不省的戚千书,向萧长问道:“不让任何人接近千书。”
萧长问应了一声,魏正便先清儿一步去了。待魏正离开,屋内众人始觉身上一轻,均悄悄地舒了口气,张志先起身立在一旁,等待萧长问的示训。此时清儿张着大大的眼睛,踮起脚尖,远远的望了一眼床上的戚千书,然后顾自说道:“师傅说了,这大哥哥的病不碍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递与就近的徐春妮道:“师傅说让这大哥哥服下。”说完便闪过门外,融入夜色。
徐春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接过的丹药,但此时丹药就在自己手中,她求助的望向萧长问,希望他能给自己个指示。虽说男女有别,但自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却也不忌嫌的,最主要的却是萧长问那一脸的阴沉让徐春妮不敢造次。
萧长问见得徐春妮望向自己,心中一合计,向张志先道:“五弟给三弟服下吧。”
张志先听言,连忙从徐春妮手中接过丹药,走到桌边拿起水壶,浅浅的倒了一盏,捏碎丹药的蜡封,就水给戚千书服了。
徐春妮见张志先侍候戚千书服下丹药,又听得马先生说他没有大碍,心下也是宽了,可刚平静不到片刻便又替屠金揪心起来,几次张口欲言都被萧长问冷峻的脸色给吓了回去,最后终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加之天色已晚,徐春妮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回房休息去了。徐春妮回房,和衣躺在冰冷的床上,摸着平日笑屠金睡下的地方,眼泪再一次咸湿了双眼、浸湿了鬓边华发。
门轻轻的开了,烛火在开门的瞬间闪了闪,马自知伸手去挡住,烛火这才定了。
马自知头也不抬道:“子谦何故如此不安。”
这时方见得魏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望了望正护着烛火的马自知,也不言语,进屋关了门,来到马自知对面坐下。心中思量最近发生在庄中的一干事情,情绪早就汹涌澎湃,不过只是被他一直压抑着而已。
此时见得多年老友,禁不住叹了口气,马自知望了魏正一眼,放下遮火的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缓缓的斟了两盏,顾自端起一杯道:“我要走了。”
魏正也不动手把盏,只一双眼睛死死的望着马自知,良久不说一句话。“我住得太久了!”马自知又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斟满道。
魏正这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颓然道:“你真的要走?”而后从马自知手中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目光却望着静静燃烧的烛火,似在思考着什么。
“嗯。”马自知把手中的酒也喝了,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那个字一般。而后没有再斟酒,而是望着正盯着烛火出神的魏正,良久之后道:“或许我不该说。”
魏正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的说道:“那你就别说。”
马自知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子谦你会不会怨我?”
魏正听得此言,转过脸来望着马自知道:“你真的会那样做吗?”
马自知被魏正这样一问,不觉望向魏正,却遇上魏正那灼热的目光,不禁尴尬的低下头,沉吟了一下之后道:“我也不知道,所以……”
“所以你才这么晚叫我来喝酒。”魏正收回灼热的目光,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跳动的烛火之上。一时间,屋子里听不到一点声音,就连屋外的山风之声也都像是匿了去。
“我……”魏正和马自知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竟然同时有话要说,但又都因为彼此的话止住了说下去,如此一来二人禁不住抬首互望。就在二人目光交接的同时,二人均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然而这笑声中却分明夹杂了太多的无奈。
“你想说什么?”魏正率先止住笑,向马自知问道。
马自知脸上仍有笑意,用手在桌子上比划了个几下,之后手指停在桌面上,望向魏正。只见魏正的目光却集中在他的手指上,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真的是这么决定的?”魏正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马自知。
马自知收回手指,把盏斟酒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魏正想要说什么却被马自知的眼神给阻止了。
马自知端起手中的酒杯望着魏正道:“我已没有选择了,从三十年前的那一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