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不由暗暗一悸。
到了医院的大门口,飘雪打车走了。
芳菲默默站了会儿,往回走时她一直回味飘雪看她那一眼。越想心越乱,猛然间明白:她们再也不是心心相印的知己了!
飘雪回到公司,给弟弟打了个电话,给妹妹打了个电话,给高剑打了个电话。三个电话,内容一样,只问了平安,只报了平安。找出所有的有价证券、股票和存折,然后她又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吴熙律师走进董事长的办公室。
第二天,飘雪一进办公室就埋首于文件堆里,直作到下午三点多,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伸了伸胳膊,扭了扭腰,看看整齐的文件,她的唇边荡起一丝满意的笑容。拿起思念打回来的“午餐”,勉强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思念换了几次的菊花茶。
四点钟,飘雪拿起电话,拨通名流大酒店餐厅服务台订了晚餐。放下电话,她细想还有什么未尽之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衣停,由衣停又想到了舅妈,于是舅妈边哭边说的话便响在了耳畔:“……你别替她遮羞了,她会给你们邮钱?连我这个妈想花她一分钱,都得扯下脸皮管她要啊。……”
飘雪倏地站了起来,大步向门走去。
风雷斜倚在椅背上,双眼发直地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丁丁。”门开了。飘雪站在门口。
风雷呼地站了起来,不无慌张地问:“有事吗?”
飘雪进来,轻轻带上门。手指朝下勾了勾示意风雷坐下,然后她走到风雷对面的椅子边坐下。
风雷慢慢坐下。“有什么事叫思念传个话,我过去就是了。”
飘雪微偏着脸看着风雷,眼神似秋水似寒星。
风雷被飘雪看毛了,没笑硬挤笑,边笑边稀里哗啦地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边收拾边骂飞凤。“飞凤这个小丫头是越来越不象话了,前天打碎了两只茶杯,那一壶四杯是我特意从景德镇背回来的,心疼得我差点抽她。今早儿她又把我那盆兰花给弄折了,多珍贵的花呀!霓裳百大开业那天我特意买的,这个死丫头她竟然给我弄折了!我骂她几句,她还哭个没完了,好象我这大男人欺负无辜似的。你看看我这桌子,像什么?天天得我自己收拾,哪有这么懒的秘书?我说开了她,丹桂横扒拉竖挡着不让,说她背井离乡地怪可怜的。好吧,咱就积积德将就着用吧,可她偏偏不识抬举?今儿中午,这位大小姐不回宿舍休息,却跑到营业大厅和涟漪、玲珑又疯又闹,被红霞说了两句,下午捎来话说——病了?这不是罢工吗?真了不得了!到底谁是老板哪?我不再将就她了。大姐你给我留意一下,有合适的人选立马告诉我,我让她痛快走人。……”一边干一边说,桌子收拾完了,又把一侧的组合文件夹拿过来整理。等文件夹也整齐了,他的话也说尽了,于是就咧着嘴角,直着眼看着飘雪硬笑。
飘雪把双肘担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根手指一会儿交叉,一会儿对顶,待风雷住了嘴瞪眼看着她笑时她也微微一笑,说:“飞扬选你做朋友,真是没有选错。”
风雷明显一愣,怪眉怪眼地看着飘雪问:“你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呀?”
飘雪叹口气,把手放在风雷的桌上,挺直脊背,目光沉稳,声音柔和地说:“飞扬他病了,病得很重,恐怕不行了,大概活不了几天了。”
风雷的脸刷地白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听谁,谁瞎说的?”
飘雪轻轻摇下头,微微皱下眉,慢慢转动着眼球,似苦恼似无奈地说:“他是个重情的人,就因为一个‘情’字,弄得他高中没念好,大学没考上,兵又没当明白。自甘苦楚这么多年,最后竟是这个结局!”深深叹息,仿佛有些不支,她斜靠在桌子边上。“你说,作为那个罪魁祸首的我,是不是该为他做点什么?”问得平静,表情也是平静,偏偏她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一点儿也不“平静”——此刻,十指相缠,忽而搓,忽而扭,忽而捏,骨节红了,白了,手背上擦着红汞的伤口,挣裂出几条小细口儿,丝丝的血汁儿正一点点地往外渗着。
仿佛一阵寒风吹来,风雷忽然打了个寒噤。他赶紧摇了摇肩膀,挺了挺脊背,捋了捋头发,抓了抓下巴,然后大声地答:“当然。应该。”
“请把汇款单的事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吧。”
“我不是都跟你说清了吗?你怎么——”
“你没说实话。风雷,在我最艰辛、最困难、最无助,都不想活下去的日子里,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给我关怀、给我帮助、给我支持,我才熬了过来,可是,我却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说过。虽然我一直怀疑那个人就是他,可他偏偏不承认,而你又偏偏不作证!”靠在椅背上,她迷离而凄婉地看着他。“现在他不行了,如果我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说了。假如我毫无根据地说了,他再不承认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个凭证,而你就是这个凭证。告诉我,风雷,你一定得告诉我,我相信你不会忍心让他带着遗憾走,让我带着愧疚活的对吧?”
风雷镇定了,接着他很郑重地说:“好吧,我说。开始两次的钱是我借给他的,他想办法弄到了衣停的地址,我又利用进货之便给你寄来。他有了钱就把钱还给了我,一分都不少。后边的都是他的钱,我只负责寄。”
飘雪点点头。“谢谢你!非常的谢谢你!”说着起立,悠闲地向门走去。
看着飘雪轻飘飘的脚步,风雷有些蒙,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了上去。“大姐,你现在就去吗?”
飘雪站住却没回头。“不,我明天去。”说完拉门出去。
风雷在门边发了会愣,然后抽身回到桌边拿起电话拨号。
“是风雷呀。”飞扬病殃殃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大哥!大姐刚刚过来追问汇款单的事,我拗不过她如数招了。”
飞扬沉默一会儿。“陈年旧事,说就说了吧。”
“我怀疑她可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可能吧。芳菲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她说明天去看你,向你表示感谢。”
“她昨天来了,”停住,好一阵儿才接着说:“可我却把她给赶走了。”压抑的啜泣声隐约传来。
风雷一阵无力,扶住桌子慢慢坐在椅子里。
“风雷,大哥最后拜托你件事——好好照顾她,多多关心她!她好瘦好苍白,准是江澎浪那个混蛋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唉!是我看错了人,是我害她受苦,当初我为什么就没选你呢?都是我的错,我死了也不会瞑目!”哽咽得说不下去。
风雷的头嗡地一下:原来是他刻意的安排!“好的大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只要兄弟喘这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好好养病,我还等着你来喝我儿子的满月酒呢,你一定要快点儿好起来呀。大哥。就这样吧,我挂了,晚上去看你。”匆忙地说,电话还没挂,泪水已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