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言水话音刚落,黄纸人们“喷嘭嘭”接踵消失,剩余的最后一只小纸人蹦蹦跳跳,蹬地跃进道袍衣袖中。
“我们还是在离开吧!”菲尔看了看静穆伫立在洞窟中央尸丘前罗德尼,说。
等三人一离开,罗德尼再也承受不了内心的重负,两颊滑落悔恨的泪水。
红发少年双膝脱臼似的着地,用左掌盖住半边脸,就像是做错事的忏悔者一样肆无忌惮地呜咽着,抽噎着,啜泣着。
“对。。。对不起!我竟然。。。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库丽珊娜。。。”
言水望着两座高耸礁石间的玫瑰色红日,语重心长地自言自语道:“哭并不只是弱者的权利。”
“奥斯本,你先回村里吧。”菲尔对挚友说。
奥斯本倚靠在一座三米高的礁石---头顶被落日烧成赤红色---上,轻轻闭上双眼。
“不,我还是待在这里好了。”
四人在崖底的浅滩等待了整整一个星期。第八天的清晨,罗德尼走出洞穴的暗黑,全身沐浴在柔和清爽的光雾中,下巴髭须如同枯萎的苞米穗乱糟糟,现在的少年仿佛历经磨难沧桑的旅人。晨光对刚步出死者之国的他来说还太耀眼,罗德尼抬起手臂遮住干涩的眼睛。
“罗德尼。”菲尔轻声叫出好友的名字。三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红发少年冲着身边共患难的战友报以一笑,然后静默地眺望远方初升的旭日,只用自己听到的声音呓语着什么。
三天前,克劳德带着卡尔和罗伯特两兄弟接受国都帕瑞斯郊外的领土和封号,而莱维勋爵成为马赛特的领主。同时为了抵御马赛特外缘的妖魔和兴起的山贼海盗,罗德尼三人成立了火枪队,负责保卫村庄的安全。而道士言水乘鹤回到塞利斯,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短短两年,法兰西亚境内日落黄昏的埃达势力基本被肃清。随着皇帝的励精图治,法兰西亚的社会逐渐趋于稳定和繁荣。在大贤者卡麦尔的提议下,帝国向周围的邻国派遣援军,以帮助诸国的革命运动。
历史的天平已向人类倾斜。正如库丽珊娜所言,谁也阻挡不了埃达衰亡的滚滚潮水。
就在火枪队成功创立的五年后,预料之中的噩梦如期而至。
傍晚时分,原本皎洁的圆月俨然成为一个硕大骇人的黑洞,掩盖住周遭的点点星光。
从红水堡漫天飞来破烂床单似的怨灵在村庄中翱翔乱窜,追逐惶恐的民众。
“啊!”
马赛特的居民抱头逃回屋内,不少穿着火枪队队员拿起武器,但劈砍的只是虚无的空气。
“罗德尼队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位队员半张着嘴巴,望着村子混乱场面。几个村民被怨灵团团抱住,半秒钟后就像是掉进硫酸池般成为一堆焦炭状的骨骸。
“这就是言水所说的大限之日吗?”说完,菲尔用光波化的剑技斩断一只扑来的怨灵。
对于灵体,普通的物理攻击无效,只有魔力、法力和鲁纳斯之力才能造成伤害。
“怎么也杀不完!”奥斯本挥舞鲸斧,扫灭四周的怨灵。
“去城堡吧!没想到言水来的那么准时。”罗德尼迈步走向西南。
三人感应到红水堡附近道士熟悉的气息。
三人穿过如鬼蜮般阴森的小树林,走向蟒坡上屹立着的乌黑魔堡。以前富有光泽的银白荡然无存,现在的它只是一座焦黑的孤独者,用恶意怨恨的眼神俯瞰着马赛特。
一个黑影伫立于中庭,背对三位火枪手。听到身后动静,男子悠然地转身。
“言水,你来的太晚了!”
“对不起,往返比估计还要花太多时间。”
“你们真的打算这样做吗?你们可能会失去性命!”言水扫视三位火枪手,在过去的数月中,他曾与这三人同甘共苦,并肩作战,从内心中希望三人改变主意。
“还有其他的方法吗?”罗德尼含着无畏的笑意,反问。
二十分钟后,四人来到第六层的金库前的空地。
罗德尼快速瞥了一眼紧闭的铜门,门后传来邪恶的波动,那里就是埃达怨灵的巢穴。
“你说的嫁接人偶到底是?”
言水从袍袖中掏出三个手掌大小的泥偶,逼真且相似的容貌、身材乃至火枪手制服简直是罗德尼他们的缩水版。
奥斯本凑近,眯着眼端详黄衣泥偶,摸着食指粗细的长柄战斧。
“跟我一模一样啊。”
泥偶的做工精细之程度,连能工巧匠也会咂舌。
“这就是你们魂魄的容器。如果想抑制毒咒的力量,需要你们强大的鲁纳斯之力,但。。。”
“我们的灵魂将永远被束缚,成为这里的地缚灵。”菲尔平静地接过话。
“也就是跟镇邪的神像差不多喽。”奥斯本嘟嚷道。
“那么,具体要怎么做?”菲尔问。
“我会活埋你们,将你们魂魄装进嫁接泥偶,你们作为守护神永远看护这座城堡,但鲁纳斯会减半。”
说完,言水甩甩衣袖,抛出三只橙黄小纸人。小纸人们在离铜门五米远处开始哗啦啦地高速刨土,一盏茶功夫便挖出三个并排的棺材状深坑。
三位火枪手躺进土坑,双手握着各自的泥偶,安谧地合上双眼。小纸人边吱吱叫边将旁边的三个土丘推回坟墓。
“再见了!朋友!”罗德尼---泥土渐渐覆盖住他的脸部,闭着眼对道士轻声说道。
“嗯!各位,三百年后再见。”
等到三位火枪手完全成为地底的住人,道士收回小纸人,走到铜门前,咬破左手食指,一面在粗糙的金属表面画出一个血红色的塞利斯文字,一面碎碎念着咒语。
从掌心绽放莹白的光芒,转瞬充斥整座洞窟。
五秒钟后,席卷马赛特的埃达怨灵宛若潮汐退回堡内的幽暗之处,悲戚的哀吼逐渐偃旗息鼓,与邪恶一同湮灭于铜门背后。
尽管制止了诅咒的启动,但也只有三百年的时间。
“可是,为什么怨灵特意集中在这座金库呢?”等怨灵被封印于金库镇邪结界之中,言水呼出一口气,沉吟道。
“言水!”
一个小矮人从迷宫中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干枯萎靡的脸上满布暗黑色的蛇形花纹。
“基德尔?”
“救救我!救救我!”只有成人膝盖高的褐发少年发出近乎哀嚎的求救喊叫。
现任马赛特领主的基德尔整日闭门不出,原因就是库丽珊娜施下的诅咒。每当邪念丛生,手臂的诅咒烙纹就会如爬山虎般蔓延一寸,如今整个身体都被黑色咒纹染指。
“我已经说过了,只要克制你的贪念,诅咒至少不会恶化。”
基德尔曾经找过言水解除诅咒,道士也给他十分中肯的建议,只是基德尔并没有进行实践。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言水语带双关地说。
闻言,基德尔脸色煞白地跌坐到地,好半会才语无伦次地问:“那。。。我会怎么样?”
“越来越缩小,直到消失。”言水从袖中拿出一只女士小提包递给基德尔,说,“但是这个东西或许可以帮你。”
基德尔迷茫地接过小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眼珠大小的核桃。
“这是?”
“蓬莱的仙果。虽然不能解除你身上的诅咒,但能抑制你的缩小。”
在这之后,五人再也没有回到马赛特村。
在青铜历505年,随着克里特岛的胜利,人类成为欧洲大陆上唯一的主人。大不列颠岛、伊比利亚半岛、亚平宁半岛和北欧诸国家地区纷纷摆脱埃达统治。
马赛特的人们并没有忘记那段峥嵘岁月,他们在广场树立十位英雄的铜像,以纪念他们所做的贡献。
时光飞逝,红水之战恍如昨天的故事。现在让我们再次大开时间之河的闸门,顺流而下回到三百年后的马赛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