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席卷了仰那山。在山脚下时代耕作的宁氏家族和苏氏家族,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寻找新的安身之地。临走时,宁氏家族带上了全部金银,却只带了一点干粮。他们知道,要开辟新的家园,手上有钱会方便很多。苏氏家族却截然相反,他们几乎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背上背的,肩上挎的,腰间缠的,都是吃的东西。他们知道,开疆破土,不能缺了力气,力气不能缺了好的身体,而好的身体,要有足够的食物去支撑。
从仰那山到土地肥沃人民安居乐业的地区,其中要经过一段千里之遥的草原。这里沼泽密布,凶禽猛兽时常出没,异常凶险。两个家族各有百十号人,各自形成一个队列,相距半里左右,扶老携幼,齐头并进。
两个家族世代交好,逃出仰那山时,本打算合在一起前行。只是,苏氏家族族长苏冬青忽然改变决定,要与宁氏家族分开走。这个决定有些莫名其妙,但出于族长至高无上的威信,族人不敢拂逆。至于宁氏家族,当然更不好说什么。
现在,两个家族的人已在凶险的草原上跋涉九天,但还看不到任何人烟。他们中已有一些外人陷身泥沼,遭到灭顶之灾,或丧失于毒蛇之口,余下的也已精疲力竭。这夜,在苏氏家族的驻扎区里,十几个破旧的帐篷被凄冷的夜色笼罩,在较大的那个帐篷中,一男一女正在对话。男的便是苏冬青.女的是他女儿苏睿美。
父女俩讨论的是宁家求粮的事。早在两天前,宁氏家族就把他们的干粮吃光了,族长宁靖远只好派人带了些金银,去向苏家购粮,却被苏冬青拒绝。危难见人心,宁靖远以为苏冬青想乘机来个狮子大张口,也只好主动提出高价购粮。但是,苏冬青断然道:“你出再多的钱,我也不会把粮食卖给你!”
宁家的人没办法,只好愤愤而去,都骂苏冬青不念往日的交情,宁靖远也不禁悲愤交加:“好你个苏冬青,我们的祖先颇有渊源,世代交好,平时我与你常在一起谈古论今,下棋品茶,想不到你竟如此寡义!从此以后,宁家不会再跟苏家要一粒粮食!”话虽如此,但两天后,宁靖远还是熬不住了。眼见全族上下笼罩愁云惨雾,男丁个个虚弱,老弱妇孺更是站立不稳,他心酸啊!这天,宁靖远亲自来找苏冬青,竟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求他施舍粮食,日后出了草原,宁家人有了作为,定当千百倍地来回报这份恩情。
苏冬青很矛盾,扶起宁靖远,说自己要考虑一下,劝他先回去。这不,他正在帐篷里细细思量,女儿走了进来,也是求他拨一些粮食去帮助宁家。她闷闷地说:“爹,我总是睡不着,音乐听见那边传来的哭声,那是宁家的孩子们,饿得实在受不了呀!”
苏冬青叹气道:“我们两家祖上曾同朝为官,私交甚,齐齐被因被人诬陷的罪名而遭横祸,幸有侠士相助,护着两家几十口逃至仰那山下,在此繁衍生息,那真是同命相连啊!可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你知我当日为什么要与宁家分开走吗我得知宁靖远要他的族人多带钱财少带粮食时,心里打个咯噔,预感到不妙。去劝他千万别这么做,他不听。你想想,如果我们两族人走在一起,到了现在这种状况,不是会变得纠缠不清吗我们带的粮食再多,也不够分给他们吃呀!唉,目下我们只能保住自己,哪有能耐去援助他们”
苏冬青终于做出决定,现在只能保住自己的家族。苏睿美见劝不动父亲,只好含着泪出去。第二天,全族上下谁也不愿过去把不肯借粮的事告诉宁家人,苏冬青动怒了,气呼呼地说自己去,苏睿美幽幽地说:“爹,还是我去吧!”
苏睿美步伐沉重地走到宁家营区.所有的宁家人都眼巴巴地看她。苏睿美不敢看那些渴求的眼神,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她见到宁靖远,忐忑不安地说了父亲的意思。宁靖远的眼神一下黯淡,脸上满是凄凉无奈:“唉,都是我不对!不该不听你爹的话啊……钱财是身外物,命都没了,还要它们来干什么你……你走吧,宁家人的死活,与苏家本不相干!”
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击在苏睿美的心上。她闪着泪花,默默走出帐篷。她看见不远处架着一只大锅,底下火焰直冒。他们还有吃的东西走过去一看,不禁哭出声来。都是一些草根野菜,还有蚯蚓。天牛之类的昆虫在翻腾。苏睿美咬咬牙,解下背上米袋,把白花花的大米悉数倒进。
回去后,苏冬青很快就发现女儿背上的米袋空了,厉声问她。苏睿美不敢隐瞒,老实交代。苏冬青勃然大怒,喝令女儿跪下。他取出一把竹笊,狠狠地就往苏睿美的腿肚子上摔。族人大惊,急忙劝阻,但谁也劝不住暴怒的苏冬青。苏睿美开头还发出几声痛呼,后来大概是被打麻木了,只是咬唇流泪。打了六七十下,苏冬青把竹把往地上一掷,厉声对周围的族人说:“从现在卡好似，谁要是敢把粮食送给宁家人,会遭到比这更严厉的惩罚!谁都没能耐去救宁家人,先顾好自己的命吧!”
苏家人继续在草原上进行艰难的跋涉。苏睿美的腿肚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真能躺在担架上,让人担着走。她不恨父亲,知道父亲是想通过自己警告族人,不准给宁家送粮。可难道就这样让宁家人等死她侧着脸看向远处,那边也有一群人在相互搀扶着,艰难前行。这时已走了大半天,不是缺少食物的宁家人跟得上苏家人,是苏家人有意放慢脚步。他们虽然不敢不听族长的话,但在良心和情义上都难以抛舍宁家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支撑太阳帽走出草原的信念。苏冬青催促了好几次,都起不到效果,只好作罢。
又一个凄凉的夜晚到来。苏家人搭起帐篷,要休息了。临睡前,苏冬青不啊大家召集起来,严肃地说:“宁家人借不到粮,一定不会死心,他们今晚可能来偷粮,大家警醒一些。谁的粮食被偷走了,他也许就没命离开草原了!”
夜色笼罩无边荒野,还有十几顶破旧的帐篷,到处静得吓人。忽然,从远处冒出几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来,各自钻进一个帐篷。
没多久,这些人就钻出来了,背上都背着一只鼓囊囊的袋子,只有一人的背上背了两只。一个像是领头的人训斥他两句,逼他送回一只。接着,他们静悄悄循原路回去。哪知才走了一会儿,几根火把忽然从一座山坡后亮出来。几个人手持火把挡住那些人的去路,为首的正是苏冬青,他脸色复杂地盯着面前那些顿时显得惊慌失措的人。
那些人的为首者是个年青汉子,他苦笑几声,又冷笑几声:“原来苏世伯早料到我们会来偷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故意让我们偷到粮食,再来拦截呢宁家人是饿得没志气了,但也不能任人这么折辱!”他说完,愤恨得把米袋掷到地上。其他人也照做不误.都恨恨地盯着苏冬青。惟有一个少年抓着米袋不放,他犹豫了一会儿,竟跪在地上哀求道:“苏伯伯,求求你,让我们带这些粮食回去吧!我奶奶已饿得奄奄一息,妹妹全身浮肿,再不吃东西,就会死!我们已经商量好,偷的粮食够老幼妇孺吃两天就好,绝不多拿。刚才我背了两袋,还被宁传哥骂了,他要我放回一袋去……”
宁传就是宁靖远的儿子,他沉声喝道:“宁盛年,站起来!有骨气一点!”那个少年跪着不动,眼巴巴看着苏冬青。帐篷里的人不知何时听到声响,纷纷钻出来,并走向这里。苏睿美也一瘸一拐地过来,恳切地说:“爹,求你发发慈悲,让他们把粮食带回去吧!他们并不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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