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女孩的店里，她把一套新衣服给我换上，给我打了六折。她问这到底怎么了，可我思绪很乱，不知道回答。我们互通了姓名，她叫申恬丫。在这期间，我的身体除了有些冷，没有再出现刚才那种古怪的情况。我想那个鬼是不是留在河水里了，要是这样真好。可我得意太早，到了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到整个人火烧火燎。我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合，发出诡异的声音：“带我去见那个女孩，带我去！”我翻起身就冲进浴室，从壁镜中看到脸正在变换两张不同的面孔，有时是通红的那张诡异的年轻男人的脸，有时是我苍白的脸。我狠狠拧开水龙头，让水浇到我身上。刹那间，我的嘴发出痛苦嘶鸣，但全身却很舒服。有滚滚烟气从我身上涌出，带着呛人的烧焦味，一会儿就弥漫整个浴室。我边咳着边冲出去，又拿起一面镜子照，镜子里的那张脸是我的脸！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像从我心脏里发出：“我要见那个女孩，求求你，带我去见她，她是我的恋人啊！”
说老实话，我真想再见申恬丫，但不想带那个鬼去。这几天我不停和它搏斗，它敢叫我像在火里烧，我就立刻往自己身上浇水，也把它弄得够呛。一天，它又嚷着要去申恬丫那里，还说她有危险。我吓了一跳，赶紧打的就去。在申恬丫的店门口下车后，就见到几个流氓在里面闹事，把申恬丫往外拖。我急了，立刻冲进去，申恬丫看到我就喊：“快打110！”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有股火焰冲到头顶，紧接着就失去控制，冲过去抱住一个流氓。那个流氓全身一阵抖，喊个字：“火！”接着就滑到地上，身上变得焦黑。我情不自禁地又抱住另一个流氓，他也是惨叫倒地。流氓们都吓坏了，忙扶起那两个倒霉的家伙溜出去。接着，我又不受控制地朝申恬丫走去。她惊恐地退两步：“你怎么会变脸？你刚进来时的样子跟现在的样子都不一样，你还会变成火的……你抱住那些坏蛋时，竟变成一团火……”
我的嘴巴发出声音：“别怕，你不认识我了吗？来让我抱，你以前常说我的怀抱让你感到很温暖……”
申恬丫惊慌得像被猎狗追赶的兔子，到处躲“我”，她喊着：“不要，你会烧死我！”“我”把申恬丫逼到了墙角，我感到自己的眼睛流露出无限柔情，就这样看着她。申恬丫疑虑地与我对视，脸上泛起羞涩的红，默默低头。“我”朝申恬丫伸出了双手，碰到她肩头，被她扫开。这时，我狠狠地一扭身，毫不犹豫地冲进洗手间。正好那里有一桶水，提起来就倒在身上。
我湿淋淋地边咳嗽边出来。申恬丫奇怪地看我：“你怎么又变回刚才的那样子去了？你还搞得我的洗手间都是烟？怎么回事？”我无奈地笑笑，把奇怪的事都说了。她听完后长长出气：“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还有它，救了我。那帮人来收什么保护费，我当然不肯给，他们就要拉我去……”申恬丫说着就脸红。
我对申恬丫萌生一些爱意，又不敢去找她。想到体内那个恶鬼的举动，就气不打一处来，隐隐还带着嫉妒。我觉得申恬丫对它的情感不一般，居然在自己的电脑桌面上设它的相片。她怎么会有他的相片呢？为什么又不知道他是谁呢？这阵子，我和申恬丫虽没见面，但通了几次电话，她对那个恶鬼很关心，老是问它现在怎么样了。现在我动不动就冲冷水，冲得那鬼都不敢冒头。这天，申恬丫又打电话来，竟说要见我，要我说出住址。我一阵惊喜，把住址报上去之后，忽然又忐忑不安。
我猜得不错，申恬丫很快来了，她来找我体内的鬼。当她说明来意，我立刻感到有股火渐渐散出。那个鬼要出来，我毫不犹豫地冲向洗手间，却被申恬丫拉住，她显然知道我要干什么。身上越来越热，我却不敢甩脱申恬丫，怕弄伤她。她眨也不眨眼地看着我，喃喃地说：“我想再见到他，从十七岁开始，我就一直想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过他的相片之后，我就像为他着迷。”她眼里逐渐闪露出奇异色彩，我知道她现在看到的不是我的脸。她又说：“你不是说要抱我吗？现在我让你抱。”我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将申恬丫搂住。她乖巧地依偎在我怀里，我却很郁闷，搂她的人其实不是我。我们相拥了足有一分钟，申恬丫说：“是很温暖，一点不烫。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忽然推开她，嘴巴冒出一个声音：“你真的忘了我是谁？不，你不可能忘记。你……你不是她！”这一回，“我”主动跑进浴室。出来时，湿淋淋的已是我。那个鬼不知发什么神经，自己去淋一身水。我看见申恬丫哭了，她抖着声问我：“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我在奶奶那里捡到他的相片，那年我十七岁，为他身上那种儒雅气质给迷住。我问奶奶，这个人是谁，奶奶只说了一句‘老来多健忘’就不说话，奶奶怕是忘了吧。她还让我把相片扔掉，我舍不得扔，后来还扫描到电脑上进行更新……”
这时，一个声音冒出来：“老来多健忘，惟不忘相思。你奶奶没有忘记。她……她是不是周洁安？”
申恬丫把我带到城北一套清雅的套房。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申恬丫说这是她奶奶，爷爷已在四年前去世。我又发热，脸上滚烫，情不自禁地走向那个老太太，低头看她。老太太勉强睁开眼帘，看了我就露出惊喜：“书健，是你？”接着又捂住自己的脸：“你怎么还这么年轻，我都老了，你别看我！”
“我”只是深深看她，说了以前的事。这个叫书健的鬼和老太太在少年时是对恋人，书健是秀才。老太太年轻时长得漂亮，被附近山匪抢去，书健去救她，反而被山匪逮住了关进小屋子，放火把他活活烧死。书健问老太太后来怎么样了，老太太告诉他，后来解放军来打跑山匪救了她，她听从解放军的安置，和一个排长成亲。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书健。“没关系，我们现在不又在一起？”“我”说着，过去抱住她。忽然，我觉得遇到一股阻力，把我震得跌出去，被申恬丫抱住。那边床上燃烧起一大团火焰，老太太在火中痛苦翻转，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被烧掉，接着竟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俨然就是申恬丫的模样。又露出一张脸，是书健的脸，两个人亲吻。火焰升了上去，消失于天花板。老太太不见了。
忽然，申恬丫抱住了我，她颤着声说：“他们去了哪里？我害怕！”这一次，我有了确确实实是和她拥抱的感觉，我说：“他们去了可以尽情享受幸福的地方。”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多么好的诗句，令人咀嚼再三。故事中的鬼，连死了也不忘那一段情呢。终于，他把自己爱的人带在身边，一起去享受幸福了。
人死后究竟会去哪里呢？谁能说个明白？不管怎么，人活着，有兴趣，就来聊舟说说生生死死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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