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早已将将苍穹吞噬殆尽,就连月亮和星星都被形状怪异的黑云揽在怀里,无法给大地施舍一丁点光亮,值得庆幸的是,食堂大楼已经亮起了灯,橘黄色的光芒若隐若现,在被黑暗迷雾统治的校园里,却显得弥足珍贵,仿佛深谙海岸线上的明亮灯塔,指引迷途船只入港归岸,在饥饿的驱使下,我们互相搀扶,本能的朝那幢弥散着食物香气的建筑移动脚步。
当我们进入食堂,摸黑上到二楼时,我第一次体验到金碧辉煌的真正涵义,一些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柴油发电机,扯来几根老式电线,连上挂灯,就是这么一点点微弱的光芒,给略微简陋的食堂大厅镀上了一层浪漫意味的富丽堂皇。
晚餐很丰富,一些面包,瓶装牛奶,若干袋装的牛肉干,还有一些即食肉类罐头,由于没有自来水和天然气,这些平时被我们当成零食来咀嚼的东西,此刻是便是热气腾腾的正餐。同学坐在餐桌前,气氛肃穆而悲凉,仿佛摆在我们眼前的不是美味的食物,而是一块块劣质的蜡疤。
当食物摆上桌台时,我的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温馨的感受,同学们不管熟识或陌生,只需要一个微笑,一个点头,便足以表达内心的亲切,而现在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幸存者。或许就是这种羁绊使我产生了回到家的幻觉。
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还是有一名幸存下来的老师在努力维系这种微妙的关系,这个人叫做吴小舟,是一名体育老师,他安慰惊慌失措的同学,鼓励大家要坚强勇敢,并告诉大家,他已经通过无线电和政府取得联系,不久之后,国家救援队和红十字协会就要前来救援,而关于这次灾难,还没有任何的头绪。
救援队就要来了!这无疑一针兴奋剂注入我的身体,至少,世界还没灭亡,还会有人来挽救我们。
我感到逝去的活力渐渐回到身体里,姑且不管吴老师的话是不是用来安抚我们的,但它使得孤立无助的我们看到了一丝生存下去的希望,即便他是骗我们的,出于善意,这也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不少女同学破涕为笑,原本悲怆的气氛略微有些改观,我们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上,甚至还有个乐观的家伙开玩笑说他现在可以吞下整整一头牛,这个瞥足的笑话不由得让人会心一笑,做为饭前开胃甜点。
进餐前,吴老师提议大家为逝去的亡灵祈祷一分钟,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我们放下手中的食物,强忍饥饿,闭上双眼,手或是按在胸前,或是合在眉间,以各种各样的仪式祭奠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从来没有如此虔诚的为别人祈祷,而我也是那时才意识到信仰对人们是多么的重要。
我以前一直认为体育老师是野蛮的,暴力的,或许说,他们的智慧并不像别的老师那么细腻,但吴老师的出现使我为自己以前的想法感到惭愧,身为一名老师,他温柔细致的呵护幸存下来的每一个同学,做为一名男人,他的善良和细心,却足让任何胭脂盔甲武装下的妖艳女人汗颜。吴老师不知不觉得到了所有同学的尊敬。
吃完饭,我们在吴老师的号召下,清点了所有现存的粮食,按照政府传来的消息,救援队的抵达至少要三个月之后,我无法想象如此重大的灾难,政府的救援队居然会来得如此缓慢,对于这个问题,吴老师并没有做过多解释,我们只能私下猜测,或许是出于政治原因,又或许战争已经爆发了。
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严格分配食物,不能铺张浪费,还好,现存的粮食、面粉、马铃薯,包括超市里的零食,泡面等存货相当乐观,对于仅剩的128位同学来说,足够支持很长一段时间了。看着那些金灿灿的面包,一箱箱整齐堆放的牛奶,每个人的心里都喜滋滋的,至少,我们不用再担心饥饿的困扰,只需守在学校里静静的等待救援团的到来。
为了便于管理,吴老师提议同学们回自己所属的班级教室去休息,人数少的便合并到人数多的班去,原本住校的同学也同意这个建议,毕竟又黑又小的寝室可没有大教室来得热闹,尤其是在这么一个非常时期,孤独和恐惧随时都可能侵袭人的心智。吴老师做了一个简单的统计,每个人的名字,所在班级等等,临行前,吴老师还分发了许多的蜡烛和扑克。
原本已经偏离正常轨道的列车,在吴老师的努力下似乎又重新笔直前行,虽然前途一片黯淡,但至少我们还能听到车轮挤压铁轨的轰鸣声。
我们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黑暗隧道里亮起两点光芒,我们期待着与另一辆列车的相遇。
回到教室里,怕黑的女同学们迫不及待的点起蜡烛,为了追求罗曼蒂克的效果,本来就寥寥无几的几根蜡烛纷纷遭了殃,它们挺直了瘦弱的身板,被女生们杵在自己融化的体液上,顶着一团昏暗的橘色火焰,立在教室里各个窗台,课桌上,这种燃烧生命,照亮他人的牺牲精神颇有一种悲凉的宿命感,渐渐的,原本黑暗的教室里笼罩上了一层梦幻般的橘色薄光,比起做深夜弥撒的基督教堂,神圣的味道丝毫不差。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人围在一起开始斗地主的征途,他们大吼大叫,摔牌对骂,以此驱散萦绕在周围的恐惧魅魂,不能不说,这种驱魔方式是愉快的享受生活的过程。
最夸张的是林小玲,她居然点亮一根蜡烛,若无其实的复习起功课来,真不知道她是在以一种鸵鸟埋头的原始方式对抗恐惧,还是她已经堕落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高考信徒,若是如此,他对高考大神还真是够虔诚的。
我无所事事,一只手托起下腮,一只手用火柴棍去拨弄左右摇晃的火苗。如果米开朗基罗在世的话,我这忧郁到一塌糊涂的造型绝对会被雕刻大师做为原型创作出一尊名为“玩火者”的举世雕塑。我此时的感觉还是十分轻松的,毕竟吴老师已经铺好了道路,在黑暗中,我们只需要跟上脚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