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试过这种感觉。
独自蹲在漆黑的角落,任凭早已被水打湿的发丝凌乱的散在额前。她想再听到音乐会上那柔和优美的曲子,可此刻能企及于他耳边的,唯有不知名的虫叫声;她想再闻到自己最珍惜的那只香水的味道,可此刻唯能触动她嗅觉的,却是常年生长在阴沟旁的苔藓植物的气味。她忽然怔住了:是呵,那瓶香水不是在刚才就被那只无情得手毁掉了吗?她还清楚地记得它触碰地面的那一瞬,砰!有如她的心,支离破碎。
她的心开始抽痛,她感到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想呼吸,但却无力挣扎。他会来吗?她想着,为自己点燃了一只烟。
但她从不抽烟。
她只是在跟自己赌气,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痛。她想告诉他,当他为那女人跟她生气时,她的心已被撕裂。她不愿承认自己是懦弱的,但事实上,她已输的彻底。
一团黑影盖住了她,她知道,他来了。
“伶。”他呼唤着她的名字,万分疼惜地看着她。
她不理会,只是将手中的烟送入口中,飞快地吐出一团烟雾来。完全不象会抽烟的人。
“伶,把烟灭了吧,它不适合你。”他走近她,想拿走她手中的烟。
“走开!”她避开了他的手,忽然被口中还没退出的烟呛到了。他赶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孩子气了,伶。”
“别碰我,我不想玷污了你的手。”她倔强地闪开,低下头不去看他。
“伶,别这样......”他看着她,不知所措。
“呵,别这样?”她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眸,“每次都叫我别这样,那你要叫我怎样?是滚的远远的不再出现,还是满大街的笑着告诉别人说我是个傻瓜?”她的手微微地颤抖,“说吧,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伶,对不起,求你别这样了,这不是你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握地那样紧,以至于她微微感到有些生疼。
“呵,对不起?又是这句话。”她轻蔑地笑了,“这不是我。那你认为我该是怎样的呢?是任你为了她痛斥我,任你为了她摔掉我喜欢的东西吗?你想我怎么做?哦,对了,是要我跪在她面前向她认错吧?好啊,我跟你走啊,走啊!”她疯似的把他向前拽,可他是那么高,任她怎么拉怎么扯也丝毫未动。
“伶,别这样了,求你别再这样了......”他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头,靠着墙壁缓缓滑下。
“程枫,我今天终于看透你了,”她看着他,狠狠地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与我林伶半点关系也没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走了。
地上还躺着那只未抽完的烟。他绝望地盯着它,泪水竟不听话地跳了出来。
他不知道,其实就在他靠着的墙的另一面,一个身上还残留着烟味的女子,早已泪流满面......
*
倾国怨伶。
这是那间咖啡馆的名字。几乎在这个城市的每个人都知道,它的拥有者是一位只不过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她亦有个动人的名字:林伶。
咖啡馆内灌满了幽幽的紫色,这是她最喜爱的色调。她喜欢把自己藏在那个幽暗的角落,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直到面前的咖啡冷掉。每到那时侯,他便会给她重叫一杯,并温柔地对她说,伶,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而她,则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的名字刻入心里:程枫。
此时的她呆呆地坐在平日里常坐的角落,这次,她破例为自己点了杯蓝山咖啡――这是他最爱喝的。他常常说它的香浓有股神秘的气息,仿佛要把人带去古时的牙买加。而她却总是嫌那股气味太沉重,从不接触它。这也许是他们所有过的唯一分歧点吧。但此刻的她却叫了杯蓝山咖啡,这让店里的伙计不免吃了一惊。她对自己说,到要看看着令那男人不舍的滋味到底怎样。
服务生们一起说了声欢迎光临,对刚刚进入咖啡馆的那个人。她轻轻一笑,一反往常地没有抬起头来看。她想起了以往的每一次,她都会与他坐在那个角落里,仔细地打量着进出的客人,从不放过一个。他们认为那是无聊生活中唯一的乐趣。那时的她认为,这份简简单单的幸福会陪着她度过一生,但现在看来,她完全错了。想到这里,她拿起杯子吞了一大口咖啡,苦涩,令人眩晕。
“蓝山咖啡?姐,你不是吧?”她突然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轻轻笑起。她不用看便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虽然二人相差5岁,但声音却出奇相似。
“你终于玩够了,还会想起有我这个姐姐了?”她轻声说道,带有一点宠溺,又有些责备。
“哎呀,姐,你可别这样说,我在光学院的每一天脑袋里想的可全是你呢。”女孩撒娇地挨着她,她忽然间感到原已被他抽空的心,又有了一丝温存。
“嘴巴什么时候变的那样甜了?”她敲了敲她的头,微笑地看着她。
“有吗?女孩故作疑惑,我不是一直对你那样的好吗?”
“小疯子。”她怜爱地轻轻扶起她的手,“林凌......”
“stop!”女孩打断了她,“姐,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我们的名字读音一模一样,也不知道老爸老妈是怎么想的,林凌,林伶。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呢。所以啊,你叫我光,小光好了,知道吗?”
“小光?”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而后突然笑了,“好,小光就小光。”
有时她真的很羡慕自己的妹妹,她知道她喜欢光,有关光的一切,无论文字或是图片,她都会收集。她是那样的受神的眷恋,凭着聪颖的头脑,任何她想做的事亦能成功,就象她能轻松地考上常人不可奢望的光学院一样。伶明白妹妹的个性,她不喜欢有与别人相同的东西,即使是自己最亲的人。所以在妹妹要求她改称号时,她亦欣然接受了。谁叫她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妹妹呢?她这样想。
好,小光就小光。
*
“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于他于我。”她选择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对小光诉说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她不住的环视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这才是我的家啊,有父,有母,还有自己最喜欢的妹妹。终于回家了。家?这原本早已被她遗忘的词,到了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拥有它。想到这里,她会心地笑了。
“那么,在你身上出现了你从不抽的烟,而你喝了你从不碰的蓝山咖啡,这都是为了他吗?”小光奋力地挥动着手中的烟盒,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她苦涩地一笑,没有回答。
“这值得吗?”小光厌恶地把烟盒仍入垃圾箱,“过去的事就要让它消散,关于他的记忆,姐,你看着,就要象这样。她从伶衣袋中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垃圾箱,知道吗?象这样烧掉,落个干净。”
伶让自己的双眼放肆地盯着那袅袅飘起的烟雾,她忽然发现它们越飘越累,最后竟疲惫为一片凄迷的灰色。呵,原来整个世界都累了呢!她想着,无力地笑了。
“干吗那种表情?”小光不满地看着她。她觉得,伶越是笑,心里一定越是痛苦。她为什么总喜欢把痛那样缜密地埋藏,再独自承受呢?小光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伶没有理睬,只是轻轻闭上了眼。
“哎,这样吧,我为你报仇,怎么样?”小光无奈叹息。
“报仇?”伶猛地睁开眼,好奇地看着小光。
“恩。我帮你狠狠地臭骂那小子一顿出气,这总行了吧?”
“你?”伶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忽然开始狂笑起来,“呵呵,你会骂人?真是新奇啊!我们这一句脏话都听不得的乖乖小光会骂人?”
“喂。有什么好笑的啊”。小光羞地胀红了脸,“骂人有什么难的?我就骂给你看!”
“好啊。”伶笑着说,你就帮我出气吧,我可全靠你了啊。
一向说到做到的小光,这次会来真的吗?当然不会。伶这样想。
她知道小光一向讨厌与人争执,平日里只要别人吐出一个脏字,就会浑身不舒服。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去骂人呢?如果她真的骂人的话......伶忍不住笑了,还真想看看她骂人的样子呢!她确信,小光这次一定会食言。她甚至认为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了解小光了。但这次,她却错了。
*
手中拿着新买的手机,小光不住地来回磨着手机上那粉色的水晶吊坠。是该打过去吗?她犹豫着。忽地,她打开了手机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那窜令人心烦的字符。
嘟...嘟...嘟...电话通了,没人回应。
嘟...嘟...嘟...好似电话那边的人在很远的地方,需要很久的时间信息才能被带到。
嘟...嘟...嘟...她决定再过十秒没人接就挂,其实她也本不想打。她发觉自己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于是开始计时。
1,2,3,4......她一一数着,不明的激动。
4,5,6,7......她感到一种胜利即将到来的喜悦,那种兴奋,催人沸腾。
8,9,10。
“喂?”就在这令她快感十足的时刻,她竟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声音。
“喂?你好。”出于礼貌,她礼貌地问候。
“恩,我不好。你找谁?”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个极不礼貌的声音,那样的说话方式,让人如坠冰窖般寒冷。小光微微有些生气,她突然记起了打电话的目的,于是鼓足勇气,大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没修养。不知道我姐怎么会喜欢你。”
“恩?......”电话那边象是楞住了,半天不支声。
“不明白不够清楚吗?我在骂你,知道吗?”小光一字一句地说着,她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语气充满霸蛮。
“哦。”庸懒的男性声音溜入小光的耳朵,奋力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哦什么哦,你真是个白痴,是猪头!”
“恩,继续。”
“你是疯子,是神经病,臭虫!”
“哦,还有呢?”那人似乎听得来劲,一直不让小光停下。
“还有,你是个坏蛋,花心大萝卜!恩...那个...是小乌龟,小白兔,小绵羊,黄牛,野猪,家猪......”小光一口气把能想到的都说了,舒了口气。
“呵,小姐,”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开始有了丝笑意,就象久未释冻的树林得到了光的照射而变得温暖起来,“我说您不嫌累吗?几乎所有动物的名字都被你叫光了,我很佩服你的联想能力,可是,我想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或许不是你要找的人。”
“什么?”小光倒是没想到这点,一开始只顾一味地狂轰滥炸,却忘了确认对方身份,“那你不是姓程吗?”
“我是姓程,可是......”
“那就对了,”小光放心地说,“我骂的就是姓程的。”
“这么不讲道理?”那男子似乎在笑,“那可否告诉我我的‘罪行’呢?”
“你程枫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可告诉你,以后不准再与我姐纠缠。”小光说着,准备挂上电话。
“喂,你到底是谁啊?”那男子大喊。
“我?”小光心里一动,“林...林筱光。”
“林筱光吗......”电话那头沉默。小光趁着这空档赶紧挂了电话。这男的怎会那样无动于衷?明明是他的错,却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也许......他早已习惯于骗完女生就抛的一干二净。小光想着,匆忙把刚刚拨出的号码翻出来删掉,呼了口气。
“程轩,刚刚是谁打电话来?”一个男子走进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哦,是哥啊,找你的。”程轩笑了笑,“还是个可爱的家伙。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么有趣的女生了?”
“别开玩笑了,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