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老齐又病了,再次住进了我们内科。我已经记不得她是第几次住院了。
她是因为贫血,血色素只有6克多,而正常值为11克-18克。记得第一次,她住了两个星期,血色素升高到11.5,她出院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再查血色素,又降低到7克,再次住院。以后,她又住过好几次院。
说实话,我们医护人员食堂的伙食确实够糟糕的。早晨咸菜馒头加玉米糊那就甭提了。晚餐的菜基本没法入口。不仅仅是水煮菜没有油腥,而且那菜老的老,烂的烂,很难入口。只有中午这一顿,勉强有点油水。
病员食堂嘛,不管怎么说,都比医护人员食堂好得多。下午还有加餐——点心和牛奶。老齐的病其实不用特别治疗,只要吃病号饭就行。
由此,我断定老齐得的是“馋嘴病——挑食病。”
大上海过来的老齐,虽然说话做事大大咧咧假小子一般,可吃饭绝不含糊——宁缺毋滥。她常常向我们炫耀上海的三黄鸡,生煎馒头,沈大成的包子,城隍庙的汤圆得我们口水直滴。
虽说食堂的菜难以下咽,可是我们都能凑合着吃,身体没问题。毕竟,这比起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要好多了,最起码白面馒头,包子和面条管饱。只有老齐,她一点不能将就——听说她家是资本家出身,饮食方面很讲究。所以,我经常看到她好几次都把晚饭的菜哗啦一下倒进泔水桶,跑到食堂灶间要来几只大蒜头回宿舍了。她宁肯吃大蒜,也不将就食用那些烂菜帮。
老齐回上海探亲两次,每次回来,都会带回一大包好吃的。什么果丹皮,棉花糖,爆米花,牛肉干,香蕉等等。甚至有泡水喝的酸梅粉,麦乳精。
我们到她宿舍去,一窝蜂抢那些好吃的。
第一次吃那种叫做“话梅”的糖。我剥开糖纸送进嘴里,准备享受香甜。可是,瞬间我就皱起了眉头——那个酸啊,直酸到整个腮帮子里!我使劲忍着,直酸得我挤眉弄眼张口结舌——终于忍不住还是吐出来了。
“你……你怎么给吐了?”老齐不满意地看着我:“这个话梅糖是很有名的牌子。不喜欢你就不要吃嘛。”
“谁知道这个糖这么酸啊?”我辩解道。我以为糖都是甜的。
“话梅话梅,凡带梅字的,当然酸啊,酸中带甜。”
我无语了。我们那里大西北,从没吃过什么话梅。
我们每个人嘴里都塞满了爆米花。爆米花是老齐带来最廉价的,数量最多的零食。
麦乳精真可口,味道好极了。我的记忆中,小时候喝过那种“炼乳”,是妈妈买给生病的外公的。麦乳精比那个炼乳一点不差。
“唉,江亦然!”老齐忽然大声招呼我:“你听说没有,现在大学马上就要开始招生了!”
“大学招生?”我惊得满嘴的爆米花差点掉出来。
“嗯。我这次回去听说的。”老齐肯定的说。
大学!这两个字唤醒了我的居里夫人梦。那个遥远而清晰的梦。
“怎么说的?”
“大学就要恢复招生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反正快了。你瞧,我家里让我复习,书都给我带来了。”老齐边说边打开一只小纸箱,里面尽是文革前的初高中课本:数学,物理,化学,英语……。
我的脑子里快速地旋转着。上大学?当居里夫人?可我现在已经准备当白求恩大夫了。我是继续努力表现,争取去上军医大呢,还是重新复习去考理工科?
“江亦然,你要不要复习?你要复习咱俩一起干好不好?”老齐再次邀请我。
“……嗯,让我想想。”我得考虑考虑。
考虑的结果是:我和她一起复习。至于说最后上军医大还是考理工科,到时候再说。反正复习功课总没有坏处,艺不压身嘛。多学点没什么不好。
虽然我也荒废了多年,可是拿起课本来,总还能看下去。照着例题也能完成基本作业。先从初中开始,一点一滴循序渐进吧。
老齐打篮球是个好手,好中锋,经常被选去代表军区女篮,和其他兄弟部队比赛。可是,在学习上她却不行。老齐那水平,照我看充其量小学还没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