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站起身来,示意方婷试试。这丫头试走两三步,脸上便绽放出一朵灿烂笑颜:“行了,可以走了,只要不太用力,一点也不疼了。”她谨慎地,一步一挪地走向曾亮那群人,示意自己已可行走。
道长转向雪儿,一脸平静,毫无表情,一对眸子闪动着敏锐的、黑亮的光芒:“每次待气行小周天完毕,别忘了将其收归丹田,多捂小腹一会儿。或者这样从上而下下按几次,算是送气回田。”
他两手相对,掌心向上,上抬至心窝,再翻掌向下,下按至小腹,如此这般反复三次之后,双手交叠于小腹。道长很快示意完这一动作,便转身走开去。
这边雪儿兀自瞪大了眼睛,一言未发,只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愣地静立不动,仿佛突然看见魔鬼或天神从眼前飞了过去一般。
“雪儿,你怎么啦?”小刚诧异地把手伸到雪儿面前晃晃。
雪儿似乎还没愣过神来,象机器人扭动脖子一般慢慢转过头来,带着扑朔迷离的表情看着小刚,失神地喃喃低语:“他怎么知道……”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象在询问,又象在自语。
“谁啊?什么啊?”小刚一脸的莫名其妙,打开矿泉水瓶子仰头喝了一口,忽然若有所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什么知道不知道,拨筋术,听我爸说,中医师差不多都会。武当山医道不少,对他们来说,拨筋只是小术吧,不奇怪。快走了,别想了。”
雪儿惊诧的是道长何以知道她的内气动象,小刚的解释与此毫不搭边。她没再言语,默默地随行其后。
一行人仍在这条山路上前行,前前后后,三三两两,队伍拉长大约十多米。因雪儿受惊,方婷受伤,组织上决定这两日以车代步,现在正向距离最近的太子坡停车场进发。
山路崎岖,时隐时现,有时行于山崖,有时穿越林间。树木密度逐渐变小,不再象雪儿掉下处那么密布。道长对这带地形非常熟悉,每当无路可辨时,在他指点之下前进,不一会儿便会走出一条明路来。
每遇此境,曾亮总要拖长清脆响亮的声音念叨一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然后侧仰面孔,停顿片时,若有所悟,那光洁的额头与直挺的鼻子勾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每当曾亮台词念罢,小刚便及时接口,晃动矿泉水瓶子增加语言气势:“鲁迅先生说了,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此时已至午时,红日当空。雪儿感觉阳光直照背部,并从两肾之间钻入,象爬满长青藤的绿叶一样,往肩背、脑袋蔓延上去。她木木呆呆,梦游似的往前迈脚,无论她急步还是缓行,那气总紧跟着她,不断钻入她的身体。
不一会儿,体内又开始循环往复地转圈,转得厉害之时,雪儿停住脚步,呆立片刻,任其自转数圈,平静下来,再挪动脚步。雪儿觉得纳闷,这体内之气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地转悠,究竟是哪来的动力?
方婷迈着细步,再不踩踏枝叶,脚下变得小心了几分,她脚伤仍在,便觉这路漫长,不禁心生急躁,脸色微红,额头微汗。中场休息时,她忍不住发问:“道长,这路这么走下去,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几时才能走到端点?”
“快了,没多远了。山中之路与人工修筑的公路不同,看似曲折纷乱,却是有迹可寻。”道长衣衫不减,却自冰洁无汗,其面部仍是平静温和,一对眸子深邃悠远,便似夜空中的星光一样。他眼光移向雪儿,带着一种深意端视雪儿,随即用悠然绵长的声调低吟:“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当他念到“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时,雪儿心中一亮,这句子是形容山路吗?可这不正象我体内的气状吗?道长告诉我的小周天,不正是这个景象吗?不知这气从哪里来,不知这气走到哪里是个终点……雪儿深深地想下去,思绪盘旋,豁然开朗,脱口而问:“道长,这是哪本书里的句子?我想找来看看。”
“嗨,真够笨的啊!”曾亮呵呵一笑,走过来,弯着手指在雪儿额头轻轻一弹,一边慢悠悠地旋转着颀长的身体,一边拖慢声音吟唱古曲一般念诵起来:“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兮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而新成。”
曾亮悠然地念罢这章,随即紧收声调,目光依次掠过诸位同学及道长,带着一个类似炒作的表情说道:“《道德经》这一章所描绘的修道者,真是酷劲十足!不是摆出的酷,是真酷!”
雪儿发现,曾亮的表演使一直表情平静的道长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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