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沉默半晌，做了个扭头看他的动作。
文炳见入目仍是一片模糊，心中微感失望。这么多日没见，本期望可以看到这不知为何能进入自己梦境的女子
容貌，不想仍是这般境况。
“为什么？”
文炳一愕。
那女子重复道：“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文炳挠头道：“为什么……咱们一直在一块儿，互通姓名不是很正常吗？”
白衣女子慢慢道：“以前你并没有问。”
文炳一时语塞。
这女子完全不合这梦境的氛围，仍是这么冷淡如冰，真是一点也不惹人怜爱。
少年仰躺而下，手枕头后，望向沌净的天空，说道：“为何你会在这里呢？”
女子淡淡道：“若有答案，我也不会还在你的梦中了。”
少年毫不介意她语气中的冷漠，皆因已经习惯，反只注意到自己心境渐渐静下来。在这天地中，再乱再杂的心
绪，都能得到梳理。
这时随口道：“为何是‘你’进入我的梦中，而不是‘我’进入你的梦呢？”
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心脏“砰”地剧跳一下。
一直以来无论是自己还是她，都认为这是“自己”的梦境――然为何不认为是她的梦境呢？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天空和大地，”女子微怔片刻后启唇，“在遇见你前我也从未进入过这样的梦境。”
文炳“哈”地一声笑，侧头看她：“这还是你今天第一次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哩！是否因我这一问大有深意呢？
”
女子未料到自己稍一犹豫便被对方抓住破绽，猜到自己确是被他这一问触动心境，不由道：“我一直很认真回
答你的问题，只是你自己未认真想过罢了。”少年笑容挂到嘴角，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说不理智的话，以前
你从不为自己的失误或错误狡辩的。”
女子一怔。
少年却未再追逼下去，再望回天空，忽转话题：“明天就要进京了。”
女子恢复平静，回转螓首，淡淡道：“是吗。”
“可是我心里却很乱。”少年缓缓地说道，“没有该有的心情，却在担心旁的事情。真奇怪。”末三字和前面
的句子断了数息，予人突兀感。
女子连回应都免了。
少年忽然笑出声来：“做了这么多年的孤儿，突然有了父母，真的不习惯呢。”
女子似乎毫无兴趣探询他的身世。
“楚春漪那小丫头对我很好，却要嫁给别人，唉！竟然拿自己女儿的婚姻作彩头！”少年唉声叹气半晌，女子
却毫不为他莫名其妙、天马行空般的言语动作。
文炳自己也忘了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心中有念，口上便自然说出，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是近日来缠绕的念头
：“孟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恩公和他决斗，出事了怎么办呢？唉，若我也有一身举世无双的武功就好了，从
中相阻，也免得他们有伤害……”
女子抱膝不语，听他罗罗嗦嗦一气说下去。
少年越说越觉近来颇有堵塞的心情放松开来，发而不止，由自己身世起始，远到幼时，近至眼下，滔滔不绝。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忽然停声，侧转身支着手肘撑着脑袋，望她半天不语。女子正以为他终于讲累了时，
他突道：“谢谢。”
不待她有所反应，少年盘膝坐起，扭头看向别处：“凤仙姐姐之外，你是唯一一个肯听我讲这么多废话的人。
”
脑中忽然想起前次江冉雁对自己说过的话：“从没有人这样抱着我睡，却什么也不做的……”
那少女那时的心情，想必也似自己此刻罢？
那像是在绝望的暗洋中摸到救命的稻草般。
从失去凤仙姐姐的一刻起，唯一一个承受了自己这份痛苦的人，便是眼前不知身份、却闯入自己梦中的女子。
少年平生第一次为未来绝望而哭，承接泪水的是她的薄衫。
亦正因此，从那时起他心中对梦中的神秘女子便有了一份亲切感。这令他迫自己多日来和她不见，皆因怕梦中
的伊人似莫名其妙地出现般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他潜意识不敢承受再次丧失依赖之人的痛苦。
即管是颇有好感的楚春漪，又或救自己与将死之即的文佩兰这“准姐姐”，均不能令他如此。多少年的岁月，
以师父为父，以凤仙姐姐为母，享受到本不该有的天伦之乐，如今师父与凤仙姐姐均消失无踪，心中的感情不由便
渐渐迁移到他处。
孟大哥。眼前的女子。
师父。凤仙姐姐。
少年心中轻念这四人，叹了口气。
长年混迹市井，令他尽管无法抑制感情却仍可清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无论是与孟大哥，还是与梦中这女子，均相识不久。但文炳却清晰感觉到，若这世上还有自己值得依赖之人，
那便是他们了。
女子默然半晌，突然轻道：“你真怪。”
文炳心中咯噔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人性化”的语气对自己，自己本应高兴才对，可是为何心底似隐有一股深重的悲伤要涌
出来？
女子站起身来，背对着他冷冷道：“不必对我说这些――这该是你的秘密才对。”
文炳无缘无故地觉得心底一痛，不由抚住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恰在同时，女子纤手按上胸口，身形微颤。
文炳吃惊地看着她的动作，脱口道：“你也……也心痛吗？”
女子讶然侧身过来。
少年直觉感到她目光落在自己抚着胸口的手上，一时呆住不动，心下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心连心么？
女子突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后荡开去，似被风刮走般直逸向天边。
文炳大吃一惊，爬起身来，还未开口，股股白气已扑天盖地般从远处迅速涌来，眨眼间冰天雪地替换青山绿水
。少年但觉刺骨寒意刹时透彻周身，禁不住大叫一声，跳起身来。
身旁有人讶唤：“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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