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老傅是个外强中干的混世土包子,听了这一席话忽然对他刮目相看,话语里机锋饱满,玄机暗藏,却又听不懂他到底想干嘛。
原本就已吃不下什么,再被这帮丫头一折腾更是食欲全无。有前几天的事儿当梁子,朴、傅二人自然不大对牌,闲聊一会儿老朴便称醉得厉害,开个包间自去睡了。
傅家济又把我领到个小隔间里,墙上纸糊的格子门,地下塌塌米,全是日式的室内装修模样。一个身穿和服冒充东洋妞的服务员过来摆茶具,茶道也很考究,隔壁还奏着古筝,委实衬出几分雅致来。
老傅抿了口茶,忽然话题一转,说:“石材城那晚上老弟干得漂亮啊!”我手一哆嗦险些拿不住茶盅,苦笑着说:“上支下派各为其主,有得罪的地方希望老哥能体谅,哪怕改天由老弟做东,给哥哥斟茶认错也没问题。”
老傅摇头说:“我今天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有人跟我提过老弟,说你年轻有为胆大心细,接触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是这么看的,正好有件大事儿想和老弟商量。”
我愣了半晌,心说这趟明明是跟着老朴来打猎的,怎么好像是人家在猎我呢?便粲笑一声说:“和我商量?傅总太看得起我这小马仔了吧?”
老傅眨了眨眼说:“我不是看得起,而是看得准,且不说有人一直跟我举荐你,单凭太原街那事,办得这么漂亮,就足以证明老弟是个人才。”他叹了口气又说,“谁都知道钱好,就是不知道老弟有没有这心思和胆子。”
我木讷地看着他,越发疑惑起来。老傅哈哈一笑:“老弟别多想,我可不是让你干什么掉脑袋的营生。现在谁都说房地产是暴利,但真细推起来赚钱慢得跟过家家似的,政策上稍有个风吹草动,好几年就白玩了,像老哥我不就是个例子?现在房地产是正热乎着,可过几年要是又来个宏观调控啥的,你我都不好过。真要想干成大事就要向那些上市公司看齐,像人家万科,自打上了市,什么赚钱来什么,缺钱就上股市里圈点儿过来,经营范围越做越大……”
老傅借着酒意说得眉飞色舞的,那眉眼之间透出股子狡猾来,咋看也不像一直被我看扁了的傅家济,看来能混出点名堂的都不是省油灯,我其实还嫩着呢。于是讪笑道:“傅总,您说的这个我可是一窍不通,您的公司要上市我更是爱莫能助,我呀,能把过家家的事儿整明白就不错了。”
老傅把茶盅一墩,说:“嗐!我公司那点儿家底儿哪够上市的?我说的是豪格。老弟是赵总眼前的红人,说话有分量,咱们俩搭个伙,一年半载之内鼓捣老赵把豪格弄上市,到时你我都有好处捞。”
我越听越糊涂,干脆直接问:“傅总,这我就不明白了,豪格上市你我能有啥好处?您要是信得过我就说明白了。”
老傅摸出根中华烟,老半天才点上,瞧那意思是措词呢,一口浓烟吹出来,这才说:“目前看,豪格上市我当然没好处,可等到有一天我成了豪格的股东之一那就不一样了。我猜赵总绝不是没想过上市这事儿,但光凭豪格目前的基业恐怕还欠点火候,可要是把我的公司也并进来那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就是大股东,只要这事能成,我一力举荐老弟.赵总论功行赏也完全可以给你点儿干股,那你也能算个董事会成员。”他冲我嘿嘿一乐,说,“老弟的办事能力没话说,可你即使再受重用,不还是个打工仔?我还听说你在豪格待得也不踏实,那帮当副总的老狐狸没少挤兑你吧?”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我的痛处,想起老钱、巩超那一张张呲牙咧嘴的狗模样我就窝火,听老傅说得这么有把握我真有些动心了。可仔细一想,老觉得不对头,老傅能找我还找得这么准,摆明是有人泄露了,何况老傅刚才又提到有人跟他举荐我,这又会是谁呢?
局势不明,只好顺着话碴往下摸,故作为难地说:“傅总,跟您说实话,其实我们巩总一直在张罗公司上市,可赵总好像老觉得公司一旦上市就不完全属于他了。上市之后,资金调度都要公示,而他还一直暗地里往国外调转资金,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小把戏,说出话来老总认可才管用,不认可跟放屁也没啥区别,这事儿恐怕不好办。”
老傅轻蔑地笑了笑,说:“老赵那人天生的穷命,包工头出身的全是土包子,可谁也不会嫌钱扎手。他绝对够精明,只是有顾虑罢了,只要咱们策划得好,让他明白利益关系,这事绝对有戏。”我摇了摇头说:“话是不错,可我们公司那帮老东西都已经安于现状,没一个思进取的,商量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要横扒竖拉挡着,赵总这人耳根子软呐。”
老傅说:“老钱、老李那几个人倒不是什么问题,仨瓜俩枣几杯酒就灌晕了。我唯一担心的是巩超,既然他也主张上市,肯定是有他的想法,万一不带咱们玩那就没意思了。所以得先把他搞定,大家伙儿再一块忽悠,就离成事不远了。”
我一听倒也严重同意,可又一想,面前这只老狐狸既然敢跟我摊牌,肯定不止这点道行,搞不好他也要拿我当枪使,可不能让他小瞧了我。于是我假装深沉的说:“傅总志存高远,恐怕不止满足于当个公司股东吧?我可听说公司上市不光能圈钱,弄好了还能改朝换代……”我故意拉了个长声没往下说,只为了敲山震虎,再一看老傅脸色果然变了。于是我赶紧话锋一转说:“承蒙傅总看得起我,只是老弟我嘴上无毛见识有限,这么大的事儿一不敢胡说八道,二不敢胡乱应承,恐怕不够资格跟傅总共谋大事。咱今天先到这儿,兄弟心里装着就是了,真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议不迟。”说完我重重地打了个呵欠,推说实在瞌睡得厉害,便召唤侍应去开个单间。老傅既不留也不送我,一声不响闷坐着不动,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整个面目都隐没在了浓浓的烟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