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高皇帝远,这弹丸之地居然别有洞天,好宽敞的一个大厅分作若干单元。一张张墨绿色的弧形赌案,上面五彩斑斓的赌具乱飞,扑克、牌九、麻将、骰子、押宝,老虎机,轮盘赌,古今中外各种赌具应有尽有。无数衣着光鲜的男女老少混杂其间,每一张脸都是一副生动的画像,写满了喜怒哀乐。还有一些扮相妖艳的女人游荡其间,看谁赌赢了便凑过去,点烟倒酒献殷勤。
老朴甩了一叠印着1000元的塑料过来,说让我去试试手气。我有些心虚地接过来,又想推辞,老朴早搂着一大摞筹码杀到一张骰子桌前。他拈起一摞至少过万的筹码直接押在“大”上。买定离手,果然开出个四四六十四点大,眨眼间便一万多入账。老朴大笑,摆手让我自己找地方,转过去又将一摞押在“小”上。
看得我胆战心惊的,虽说我文某人号称五毒俱全,实则对于赌博一向敬而远之。我三岁那年,正是父亲当家、我母子俩水深火热的时候,自诩戴着绿帽子的父亲愤懑难消便迷上了赌博,整天跟村里一帮闲汉拿扑克耍“斗鸡”,每次都输个精光回来,还要敲着门框让母亲给做饭。后来越赌越大,有一回只一庄就把家里唯一一头驴输进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要自己背上套子拉磨。人家来牵驴的时候,奶奶这才知晓了,呵斥父亲跪在她面前,一个嘴巴一个嘴巴地往他脸上抽。
之后父亲便戒了赌,不过整天像丢了魂儿似的,我经常能看到他深更半夜在房前屋后转悠,有时候还抄着镰刀往自己的手指上比量来比量去。那是一双经常打我的手,或许当时我是很希望他能狠命斩下去的。
旁边有个吧台,上面各种名酒琳琅满目地摆着,但免费酒只提供一种,却也是意大利卡布托-斯蒂凯伯乐干红葡萄酒,我让侍者加冰加水调了一杯,浅浅地咂着。
左边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一个梳着大背头的阿伯似乎是押中了轮盘赌,一大堆筹码立马被他揽入怀中,粗略算来足有二三十万。乐得他眉飞色舞,搂过身边一只流莺不住狂吻,又拈起一个千元的筹码塞在她的乳沟里。该老东西小农意识极强,颇知道见好就收,敛齐了筹码搂着怀里的流莺去兑换现金,看来是赌场春风得意,情场也要覆雨翻云呢。
这一幕看在眼里,我忽觉双手痒得厉害,手里的筹码像是有了生命,一枚枚似要飞出去。又来回晃了几圈,终于在21点扑克的赌案前停下来。寻了张空位置坐好,摸出五千元筹码押好,示意庄家发牌。一个打着黑领结的小帅哥示意押定离手,然后给闲家交叉发牌,发到我的两张牌一8一9,17点,还算不错了。庄家发到一张8,另一张牌面朝下,问了闲家是否再要牌。挨着坐我的一个胖子只得到一3一9的12点,便要了一张,却发了张小4过来,加起来16点,看样子还不满意,再要一张却得了个大k,直接爆牌了。气得他把牌一摔,骂骂咧咧地扭头走了。我看了看手里的17点,总觉得不踏实,庄家那张暗牌如果是10、j、q、k、a的任一张都吃定我,我索性冒险再要了一张。庄家手一翻发了张红心小2给我,这就19点了,胜率骤增,我兴奋得手都在发抖。有心想押双倍,又有顾忌,反正是第一局,探探路再说吧。
押好离手,庄家一翻暗牌,居然是张a,同样是19点,可人家是“软19”大我半点,眨眼间五千大元被人一耙子捞走,疼得我心尖儿发颤,想也不想又数了五千拍过去。岂料这局更倒霉,15点要牌来了张9,直接爆了个脑浆迸裂,里里外外两局,一万块钱连个声响也没听见就这么没了。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正两眼充血,后脑勺有根青筋一蹦一蹦,自古以来“黄赌毒”原本殊途同归,我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猛地把杯中酒饮尽,又抓了把筹码押上去。连着几局,除了有两次输赢不分,其余的全部有去无回。数了数筹码只剩下一万八,索性分成两份,先押了八千。可就是偏偏这局发了一张a和一张q凑成21点“黑杰克”,二比三的赔率直接捞回一万二,刚才没有全押上,悔得我直拍大腿。
眼看着赌运见起色,干脆押上一万二,这次果然20点吃了庄家19点,连本带利拿回两万四,可数了数还输了有两万多。总算冷静一些了,先旁观两局再说。一只大龄流莺见我连胜两场便不失时机地凑了过来,不住地用胸部蹭我。我没做理会,一直等到庄家连杀两阵,才咬牙切齿地拍了两万上去。
这局可得谨慎了,牌发下来时我清晰地感到双手在抖,上下牙也跳起了街舞。庄家交叉发牌完毕,我拿到一7一6合计13点,庄家的明牌只是张小2,就算暗牌是a也不满16点,按规矩必须要牌。坐我右边一个精瘦的老鬼发到了a加9,20点的好牌,正乐得眉飞色舞。
横竖庄闲双方都做不成“黑杰克”,我仗着胆子又要一张牌。伴随着心跳的骤然加速牌翻过来,居然也得了一张a,可惜只能算作1点,加起来才14点。而庄家得了张7,暗牌如果是a他就是“软20”,恐怕又得通杀了。另外几个闲家都贪念太重,纷纷爆牌,只有那个瘦老鬼兀自洋洋得意地看着我。不光是他,满桌人都盯着我看,因为这一局只有我还不是死牌。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觉背心一阵阵发凉,冷汗像毛毛虫从鬓角往下爬。
我松了松领带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扭头告诉身边的女人去给要杯酒来,做庄那位帅小伙儿阴沉满脸地瞪着我,却又不敢催。这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个声音说:“押双倍!”此言一出,立马一呼百应,周围的人大概都喝高了、赌疯了,居然给我叫起好来。
老妈说我从小就是个人来疯,而且疯到骨子里无药可医,一口抿下半杯酒,立马有团火直冲脑髓,我又拣出两万筹码直接砸过去,引来众人一片喝彩。
庄家只得又发了张牌过来,我还来不及紧张牌已掀起,是张梅花3,算起来有17点了,可输的几率依然十分大。庄家一脸鄙夷地看着我,示意我还要吗?
身后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接着押!”围观人众却都静下来,个个满脸期盼地看着我。我响亮地打了个酒嗝,今天喝得原本不少,而且是三中(盅)全会,此刻体内已经在闹酒了。我醉眼斜曳地瞥了庄家一眼,把手里所有的筹码全部推上台面,大喊一声“再押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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