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尽我浑身力气的官司在立案庭庭长大力支持下一拖再拖,三个月后“准时”开庭。我事先打过招呼,装成听审的坐在台下,主审法官果然是王丹,书记员则是晓霞。小夏独自一人揣着我起草的台词轻装上庭,面对着阵容庞大的死者家属舌战群儒,八面威风。对方一半是法盲,一半是文盲,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穷得连律师都请不起,被拖了三个月早就没了脾气,除了会大呼小叫哭天抹泪半句话也说不到点子上,气得王丹大锤猛敲,差点以咆哮公堂论处拉出去重责八十大板。
这样的法庭辩论简直如同先买通了裁判再让巴西踢关岛,全场压倒性胜利。毕竟出了人命,意外死亡赔偿金是躲不过的,但查出死者户籍是农村的,按照农村意外死亡赔偿标准八万元了事,再加上拆迁费总计十四万六千,这还包括我良心不安多给的两万。一纸判决书当堂宣判,估计对方连上诉都不懂。
大概是前几天我帮忙弄了的几十套台历在起作用,晓霞不住地跟我眉来眼去。她淡淡一笑,甜涩如樱桃初熟,撩得我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我心知等案子了结、工程落地时还得破财勾引一下,小妮子上次虽然摆我一道,但毕竟是身在衙门,朝中有人好办事,再加上她还有个存酒的宝贝肚子,今后求人家的地方少不了。
有这场官司杀鸡儆猴,余下的工作异常顺利。几天后立山路继续动工开始场地整平,留小夏自己在现场昼夜值班。我连夜赶出一份工作报告回到公司,赵总翻了两眼丢在一边。他指着我鼻子好一顿大发雷霆,骂我擅离职守,骂老周办事不力人头猪脑烂泥糊不上墙,但多半是在骂老周,看来下次董事会上又得出乱子了。我勉强算是功过相抵,奖惩各半,工程津贴被罚了一半还剩一万五,所幸一大堆招待费的发票都签字报销了。
回到拆迁办公室我老老实实上了几天班,接待立山路涉及到的动迁户,能拖则拖,能推则推。耗得他们火烧火燎寝食难安时自然拿着猪头来拜庙门,我这才照章办理,结结实实揩了几挑油水。大事完毕,跟赵总告假七天。拿着他签字的票据到财务领了足额现金,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间意爽神清。我正琢磨到哪儿犒劳自己一下,小夏忽然来了电话,苦不堪言地说自己好几天没睡安稳觉了。
原来官司虽然不温不火地结了,可那死鬼的残疾老父居然亲自出山。这老丈早年间出了车祸,双腿自膝盖以下截肢,却能凭空架双拐快步杀到现场,逢人便骂,抡拐就砸。有道是拳怕少壮,小夏岂是易与之辈。兵来将挡,当仁不让,那老丈与之对骂几次没占着便宜,便剑走偏锋,每晚借酒浇愁,十点钟以后准时粉墨登场,站在拆迁现场的施工简易房外破口骂道:“小夏我操你妈,小夏我操你祖宗,小夏我操你八辈儿祖宗,”横竖就这么三句真言,偶尔打乱次序算作创新,但万变不离其宗。
小夏充耳不闻大摆肉头阵,但终归百密一疏,清晨出门拉野屎时,一记飞拐正中其后脑“玉枕穴”,险些拉了一裤子,回过头却见那老丈站在远处怒目而视,单拐拄地身形稳如泰山。害得小夏从民工那儿借了个安全帽,每次出门都遵纪守法地顶在头上。
一番话听得我啧啧称奇,心想空架双拐行走无碍的已不多见,居然在单拐飞出后仍屹立不倒,实在传奇得很,莫非这老匹夫是退隐多年的武林名宿,江湖人称“天残地缺横扫乾坤鸳鸯无双拐”的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