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占明压根听不见，其于士兵也忽啦啦跟着杜占明，龙绍钦急得狂吼：“杜占明！给我站住！杜占明！杜占明！！！”
钱国良也跟着喊：“杜占明！王八操的！逃兵也他娘的死罪！”
杜占明疯了般，越跑越快，他身后一窝蜂似跟着一群兵，眼看兵败如山倒，这名年轻军官如何处理这起兵变？龙绍钦眼睛红了，他猛地顺过枪，来不及多想，他没有时间后悔和自责，到底是谁的错？他终究不能带他回去了。
龙绍钦举枪。
钱国良和石头瞪大眼睛。
杜占明跑着，踉跄了调整过来再接着跑。他身后那些兵们跟着跑着，然后他们听见一声枪响，看见领头带着他们跑的身体顿了一下，缓缓向前倒下，再没有爬起来。杜占明被来自身后，他长官的子弹击中胸部。
身后士兵们吓得站住，挨成了一团，谁也不敢往前，远远站开了，给躺在地上的杜占明腾出地方。
龙绍钦声嘶力竭吼着：“谁敢再逃！？战场逃兵，格杀勿论！”他看了一眼发呆的士兵们，又看了一眼抽搐挣扎着的杜占明，不再多看一眼，下令：“医护兵！”
石头提心吊胆的跟着医护兵跑过去，杜占明晕死过去，石头拉着杜占明的手直掉眼泪。
日军已开始步兵冲锋。
龙绍钦铁着一张脸对着士兵：“弟兄们，死也得像个中国军人！像个爷们一样死！死也不能给我当怂包软蛋当逃兵！”
钱国良吼：“鬼子冲上来了！”
龙绍钦和钱国良一起吼：“打！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士兵们冲回战壕，开始射击。石头跟在龙绍钦身后递子弹，龙绍钦现在也顾不上瞄准，石头递过装子弹步枪，绍钦抓起就打。
一个新兵刚要直腰，倒在石头身旁，石头惊住，抱住同学，大吼：“刘庆东！刘庆东！？”刚喊两声，身后又一个新兵倒了下去。石头哭起来：“郭宇！郭宇！”龙绍钦听到石头哭喊声，回头去看，只见石头抱着一个同学，拽着一个同学，凄惨不已。两名新兵倒在血泊中，头部同一个地方豁了一模一样的口子，脑浆鲜血不断往外淌。石头见龙绍钦看着自己，不舍的放下同学，顾不上擦眼泪擦溅在自己脸上的脑浆和鲜血，便去装子弹，紧跟龙绍钦身后，亦步亦趋。
钱国良机枪封锁前方，打正路，龙绍钦对付冷枪。龙绍钦躲在暗处，用望远镜观察芥川方向，芥川所处位置迎光，龙绍钦看到一半枪管伸出隐蔽处，枪管上一枚黑色铁十字架来回晃动。
龙绍钦心中一紧，立刻奔回钱国良身旁：“鬼子打冷枪的是个顶尖高手，你要弟兄们注意，我去解决他！”接着狂呼：“新兵都给我听好了，一个也不许抬头，在掩体里装子弹，不许抬头，听到没有！”
龙绍钦话音刚落，身后一名新兵中弹倒下。龙绍钦朝着芥川方向射击，芥川已经转移。
日军打起照明弹，阵地一片亮晃晃，唐金贵提起枪正要转移阵地，芥川枪子袭来，唐金贵倒下。钱国良拼命冲过去抱住唐金贵，唐金贵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就那么死去。
钱国良悲痛欲绝。
龙绍钦冲过来，查看唐金贵脑门子弹孔，钱国良抬头：“长官，我们人打得只剩一半了，再这样下去，大家……”
“离指定时间还有一小时！”
“长官，走吧！大部队肯定已经到了！长官我求你！走吧！不然连尸体都没有了……”
“你们走，我留下。”龙绍钦说着回身射击，就在转身当间，身旁一名递子弹新兵也已倒下。龙绍钦扶起新兵，吼着：“新兵集合，集合！”
石头还有另外两名新兵爬过来，龙绍钦心痛不已：“你们就在这里，不要动，装子弹！”龙绍钦用身体护着那些新兵。
钱国良从唐金贵胸前兜里掏出写给老婆的家信，放进自己兜里，合上唐金贵眼睛，回身拎起机枪，眼神疯狂起来，端起枪不要命的扫射。
日军每一颗照明弹升起，每一枪必中。龙绍钦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他背后又一名新兵倒下了。他的小脑袋，热乎乎的脸蛋靠在他的脚踝上。他眼看着钱国良那边，老兵们也在纷纷倒下，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
张桅趁龙绍钦和钱国良不备，掀起战友尸体，钻了进去。
八路军那边也和日本人杀红了眼，日军大部队暂被挡住。大春边打边骂：“他娘的小法西斯怎么还不撤退啊！都你妈的快十点了！”
龙绍钦身边终于只剩钱国良和三个老兵以及唯一一个新兵石头。
龙绍钦看表，九点五十。钱国良带人突围，龙绍钦掩护。石头要跟着长官，被绍钦呵斥不得不走。绍钦转身先冲到机枪处，正面射击敌军，然后回身抓起步枪，回击芥川方向。
钱国良率人走几步，就被芥川子弹封住，钱国良身边老兵倒下，率人再冲，又一名士兵倒下。龙绍钦忽地起身，冲到石头身旁，紧攥着石头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吼着：“跟着我，我在你在！”
钱国良试图射击抵抗，但枪法哪里是芥川对手，身边最后一名战友，唯一的医护兵，也倒下了。龙绍钦回身，二人目光短暂对视，意思彼此都明白，反正是冲不出去了，战死沙场也算军人本份，壮烈一回！
两人背对背开始射击，石头一旁匆匆递装换子弹，装好一支，递过去一支。石头在新兵里一直算手慢的，第一次装得如此飞速。
日军包围圈越缩越小。
三个人表情沉着，龙绍钦看表，只剩五分钟，突然身边传出报话机声音：老鹰老鹰，务必天亮前赶到主阵地，听到请回答！
石头一个机灵，赶紧举起报话机给龙绍钦听，龙绍钦和钱国良互看一眼，苦笑。报话机不断重复着：老鹰老鹰，务必天亮前赶到主阵地，听到请回答！
石头小手哆嗦着，最后一丝希望变成绝望，快哭了出来。龙绍钦替他接过报话机，关闭掉电源。
日军步兵逼近，已能听到喊杀声。
龙绍钦拎起步枪，装上刺刀，钱国良也剌刀上膛，石头跟着装剌刀，却怎么也装不上了，他刚才的迅猛消失了，这时候动作完全失去了协调性。龙绍钦握住他的手，定了定，帮他装上刺刀。
日军哇哇的冲了上来。
龙绍钦和钱国良两人将石头夹在中间护着，石头胡乱抡着枪，绝望而悲壮。
中日士兵混在一起，芥川很难再下手，正要开枪，忽地，一颗子弹再次袭来，极其准确，芥川呆住。
龙绍钦钱国良石头三人被团团围住，眼看就要被日本人吞没，生死交关之时，就听一阵喊杀声：“弟兄们，上啊！”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手榴弹爆炸声。
大春率人杀入日军后部，十来个人骠悍勇猛，龙绍钦钱国良来不及发愣，在大春等人带动下，恢复战斗力，越战越勇，两拨人很快打到一处。龙绍钦抬手看表，命令：“时间到，你们走，我掩护！”
钱国良拽石头一把，战士们纷纷后撤。龙绍钦断后，边撤边射，一枪击中远在八百米外的日军机枪手。大春咋舌，不服起来，跟着射出一枪，击中两百米外鬼子士官，不停咋呼着：“一连左边进攻！二连右边……”
石头听着要乐，回头看见龙绍钦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撤退路上，天完全黑了下来，石头看不清路，磕磕绊绊，竟撞见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张桅，张桅肩上扛着昏死过去的杜占明。石头一见，泪汪汪地扑过去帮着一起将杜占明抬到一旁。钱国良沉默不语，看了龙绍钦一眼。龙绍钦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大刀走到石头身旁，看着杜占明感叹着：“小兄弟，你们是第一次上战场？”
石头点头：“我们是同学。”
“还都是娃娃么，中央军没男人了！”大刀啐了一口。
大春现在与龙绍钦并肩往前走，时不时看龙绍钦一眼，龙绍钦却始终目不旁视，一副拉开距离的架势。
大春皱皱眉头：“龙参谋，你们这仗打得太苦啦？”
“欠你们的，我一定还。”龙绍钦也不看大春，口气很是生硬。
只要对方一开口，大春皮劲就上来了：“诶？我说你这个兄弟说话怎么这么不受听呢？打鬼子是中国军人本分，怎么就欠我的啦？”
大春还等着继续还击，龙绍钦却再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