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勇很粗豪,他第一次交流就要求我尽快学会讲顺利的汉语。
他说他就住在我隔壁房间,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他。
听了这些交待,我好像又找回了在家的那种安全感。
放好背包,李志生又来叫我去工棚外的一间破浴房里洗澡,还说老远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难闻。
没有换洗的衣服,李志生又不知去那里找来一些男人的衣物,让我洗了穿上。
在浴房里,我不知道那电开关怎么开,那烧水器从来没见过。
弄了好一阵,还是没敢大动,只好将就着开冷水洗。
这天气,初春如冬,冷得我只能咬紧牙关洗,也终于明白自己没找到工作的根本原因。
原来是自己习惯了的体味,被这些城市人认为是臭味。
我将洗身子那沐浴液,用来洗头发,又将洗头发的洗发液用来洗身子。
洗完才发现,但还是感觉很好,只因从来没用过。
回到房间,已经是深夜了,倒在□□却老是睡不着。
隔壁赖勇好像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床板声音时不时地传到我这边来。
到了凌晨两点过,我才有了睡意,不知不觉中,梦回了故乡。
第二天一早,棚外的各种机器声开始响遍了整个工地。
我赶紧起床,正好同赖勇一起去洗脸。
此时我才认真看了一眼他,很帅气,不像是在工地上打工的人,皮肤也很白净。
在吃早饭,李志生对我讲:“一会儿你同赖勇去落实工种。”
听了这话,我点点头,不敢说话。
等吃完饭,跟着赖勇来到翻砂棚旁,李志生已经在同工人们一起抬一筐筐鹅卵石,去搅拌机下混河沙和水泥。
“李哥,咋安排?”赖勇一边走一边问。
“让她跟你一块去上砖,能不能行,今晚就看你的观察来说话。”
一天下来,我凭借自己的体力,在拖、拉、背、挑、抬上都显示出了与性别完全不相符的干劲。
虽然慢一些,但是六七层楼的上下劳动,不是靠玩命就做得到的。
这本身就与我从小就生活在大山里,做那高强度劳动有关。
慢,只是生疏与熟练的问题。
第二天,我被李志生认可后,又被带到一个裁缝店。
队里规定,建筑工人必须头戴安全帽、身穿帆布衣、脚蹬帆布胶鞋。
我也不例外,一妇女叫我过去量身子。
这妇女是李志生的妻子,二十六七岁,我后来才知道,工人们都称其为桂姐。
桂姐姓杨,因名忠桂而得其桂姐美称。
一副小男头式的短发加上长长的颈项,使她那两只招风耳耳垂上挂着的两根耳环,已到了摇摇欲坠的境地,足有三寸长,却是用铜丝圈成的。
在我小说里的老家,人们从不用这个,都用银子打出来用。
桂姐的面部集中了无数女人的优点和缺点,樱桃嘴,嘴角下还诞生出一颗没有冒出的小黑痣。
不高不低的鼻梁,看上去就能联想到她一定从来就没有流过鼻涕。
导致手没有机会,去拧得鼻子青红不一或高低不平。
惟独那一对眉毛,不描不抹也会使她巴掌大的笑脸,黑上一大片。
有些好玩笑的工人,还建议桂姐去害一场麻风病,以解燃眉之忧。
每到这时,桂姐那有些深陷的凤眼,就会眯成一条线:“短命鬼,喊你妈去害鸡摸眼病才好。”
说完,准会转身扭着壮而不肥的屁股,进内屋去裁衣。
、小女子入城19
桂姐一边给我量尺寸一边叫另一小女工记录:三十五,二十二,三十六。袖长六十二,裤长一百零六,三十五码。
桂姐自言自语说:“这身材,要是汉人该多好。”
我没听懂,想问啥意思。
赖勇在一边傻笑了一下,然后说:“快,还是赶工。”
选好衣、帽、裤、鞋,我可算是这一生,第一次穿上如此整齐而又没有补丁的衣服。
桂姐问我是记账还是付现钱,赖勇插嘴说我分钱没有就记账,以后在工资里扣。
我不知所云,问桂姐一共是多少钱。
“不多,三百四。”
我简直听傻了,三百四!在小说里,可供家里半年的日杂开支。
“不要了。”我激动地说。
“不行,工地上有规定,每个人都必须身着工作服装上班。”
赖勇有点生气,一把拉起我又说又训地回到工地。
说到上班,我似乎又平静下来。
在小说里,“上班”两个字,已是铁定的城镇居民才有权拥有。
我这种女子,就只有没日没夜地挖土种庄稼,对“上班”二字,甚是羡慕又崇拜。
如今,自己还轮到“上班”二字上来,真是飘然之极。
刚回到工地,就被满身染着水泥浆的李志生叫住:“过来我有话给你讲。”
来到李志生面前,我就像听候发落一样,端端正正地站着。
“从今天开始给你记工分,你的起分是六分,固定工资除去吃的,每月六百元。然后,根据你的工分补贴点工钱,每长一个工分加五块。如果每天保持长一个工分,一个月就补一百五十元,合计工资就有七百五十元;如果长不了工分,每月就只有底金。另外,误一天工要在工资里扣五块,生病例外。加夜班,有夜班费,每晚十元。以后就给赖勇打下手,负责给他递砖,搬运混泥浆。等熟练了,再教你上墙灰的事,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我听李志生讲的这一长串算来算去的话,一点也没有搞清楚。
只是有点明白,干好了要加钱,干坏了或不干就得扣钱,再则就是明确了师傅人选。
不过,我觉得眼前这位和气的李哥肯定不会整人,要不然他手下怎么会有那么多兄弟伙一起干。
自己本来就是走投无路的人,这儿收留了自己,已属不易。
所以,管他怎么记,怎样算都可以,只要自己加油干,好好干就行了。
、小女子入城20
起初,我做得不太顺手,总认为给师傅添了不少麻烦。
于是,开始慢慢地变被动为主动,以证明我还是可行的人。
我没有惊人体力,但有无尽耐力。
在短短的三个月里,就显露出来,全队人都不太受得了我的这种耐力。
往往第一个起床的是我,最后一名睡觉的也是我。
从轻活到重活,从工地上收拾工具到房内收拾碗筷。
别人在工作间隙,抽烟吹牛,我却在手忙脚乱地做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