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最大的外貌特征是一对招风耳朵,用尺量过,超过七十度,无论从前面还是从后面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随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开始学会艺术地处理这个特征……用适当的发型把它们遮盖起来,但因为角度过于险峻,时不时仍然穿过头发“偶尔露峥嵘”。
我不信自己是什么落魄的名门之后或者明星的私生女,如果那样,我起码应该长得漂亮一点,而不是长年担任大姐和二姐的绿悠地告诉我们,是为了大哥才看金庸的,还说金庸小说的女人中,最敬仰胡一刀夫人,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点不可捉摸的微笑,让一门忠烈的金庸迷们吓得汗毛竖起来,连悲痛都忘了,之后几天大姐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唯恐她做出什么傻事,二姐说“看来苗人凤的老婆也不是没有长处,起码不会去寻死”。
之后十年里,舒颖姐姐的暗恋变成明恋,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对象扩展到我们全家。每年大哥的生日祭日她都会去上坟,平时隔一两个月就到我们家来,把大哥生前住过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然,完了就替我们打扫,而且一脸欣然,弄得不明就里的钟点工朱阿姨以为我们另外请了人,几乎发火。
刚开始大家不怎么当回事,直到有一天,我和二姐回家,发现我们乱堆在门口的脏皮鞋每双都被擦得焕然一新,连鞋跟和鞋底都光可鉴人,才打心底里替她悲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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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一.问世间,情是什么里个东东?(5)
金庸小说里的女子,或许很多人觉得娶一个夫复何求,但如果哪天,真有一位阴差阳错,悠悠然走下“雪山飞狐”来给你擦皮鞋,你会发现,其实,那种福分,很少人消受得了。
舒颖姐姐的终身上了高家的议事日程,大姐替她介绍过好几个男朋友,然后二姐,我拉的皮条是乐瑶的大表哥,后来连老爸也出马,去学校里找来个年轻有为的单身博士、副教授,舒颖姐姐每次都去赴约,笑眯眯地同人家见面,见过后却一律坚决推辞,让很多男士莫名其妙扫了面子。
老爸对她提议以后不必再来我们家,她微笑着说,“您要嫌我,我就不来了。”弄得老爸不好说什么,到下个节日,她照例拎着水果点心上门,做不收钱的清洁工,朱阿姨明白了前因后果,啧啧两声,皱起眉心,“真真作孽”。
饭桌上,又提到舒颖姐,老爸咬一口春卷,把脑袋顺时针转九十度,再逆时针二百七十度,“问世间,情…为…何…物……”
童子捷像终于捞到了献殷勤的机会,立即接口,“直教人,生…死…相…许。”脸上有些得意,好像觉得颇为风雅,可惜只有他一个人在笑。说来奇怪,那句话从老爸嘴里说出来,酸归酸,好歹有些才子气,到他那里,完全变成电视剧歌词,要不是没人理,八成会“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继续下去。
大哥从前那位正宗的女朋友,很多年不见了,去年冬天在街上又碰到她,过人行天桥的时候,同我对面走过,保养得很好,化着淡妆,穿了一套低调的名牌,除去脸上不可避免地有了些纹路,稍微胖了一点,同以前并没有太多改变。她手里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个劲闹着要买小摊上的糖人,她有些不耐烦,“脏的,吃了拉肚子,等下妈妈带你去麦当劳。”
看见我时,她站住,脸上起了点淡淡的诧异,过一会儿,拉起儿子往前走,走几步,又回头看看。我想她大概觉得我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是谁。其实,我本来想跟她打招呼,临开口才意识到,我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了。于是,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走出很远,我还能听见身后小男孩在欢呼“妈妈我要吃麦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