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设垫子,邓钟跪在潮湿的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来后仔细看着画轴,不过是文人赏秋布衣垂钓的寻常写意之作,与他之前白天所见别无二样,这样的山水画总是识趣地出现在体面人家的客厅里,他在洛阳人家就见过一回。
邹渐道:“你看出什么来?”
邓钟道:“徒儿不懂品赏。还请师父点破。”
邹渐道:“这不能怪你,这是非花楼的神秘之所在。这是一把刀,借山水之形,让山水动容,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它更高贵的宝刀了。”
邓钟一脸惊讶,他发现,他面前的人,屋里屋外完全是两个人。屋子里的人用力挤压着屋子外的人,变得冷峻,失落,不知所言。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墙上的山水。
“你知道太爷爷爷叫什么名字?”
简单的提问往往隐藏着诡秘的结果,这是常识。邓钟不敢怠慢:“太爷爷单名洗,字知美。”
“不对。这不过是他来到此地后随意取的名字,太爷爷单名璞,字遂亮;江湖人称‘九矩学者’,语出《墨子公输》,‘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矩之’,自是说他机变百出,莫测深浅。”
这番话让邓钟莫名地兴奋,庄里人平日最忌讳问及往事,因此邓钟对非花楼先人的了解就非常有限,莫非师父正在打开他多年的心结。邹渐却没有往下说,目光从画轴上慢慢移开,屋子里安静得只听见烛花“哔啵哔啵”的爆裂声。突然又道:
“陈年往事,无论何时说起,都是打扰了他老人家的安宁,但今天,我却必须说,是我非花楼的男人,就得承受埋藏在这间屋子里的秘密,二十年前,师父也是在一夜间听到了你最想知道却最不该清楚的事。是时候了,邹福,你去拿来。”
“是,老爷。”邹福的声音很简短。
邓钟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只见邹福向楼梯走去,楼梯架在东墙边,一会儿,伛偻的身影出现在了楼层回廊上,走到回廊西侧转角,邹福站住了,在左侧墙上轻轻敲击三下,右手在右侧墙壁上摸索一阵,后壁传来了轧轧闷响。
画轴上方楼层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石门。在片刻之前,邓钟看到这等景象,会觉得在做梦,现在他很平静,师父的话再明白不过,他正在走近一个秘密。石门在徐徐移动,露出了黑乎乎的一方洞室,洞室就构筑在山壁之上。
洞室折而下注,邹福的身影刚消失在洞口,洞口就透出了火光,显然,洞里面备有火折。火光很快又熄灭了,老人捧了一只黑魆魆的长匣子出来,踏上回廊,背后石门自行轧轧关上,远看很难发现墙上的玄机。邓钟看得明白,这屋子经年不扫,屋子里的灰尘终将遮住石门与墙壁之间最后一丝破绽。他却不知道,便是邹渐本人,也不曾进入过洞室,更别说洞室里面的情景;在这间屋子里,起屋的主人走了,规矩还在。
3
赵氏看见三人过了月洞门,眼角便开着一朵水莲似的笑,月洞上方“缀红”两字乃是夫君邹渐的手笔,清新自然,虽然看不真切,但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便有一分流水的安适。
三人回到亭子间,桌子早已收拾干净,暗沉沉的紫檀桌上添换了一壶新酒,邹福便将铁匣子重重地放在桌上。铁匣子锈迹斑斑,上面凹凸不平,看上去毫不起眼。邹渐却指着匣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