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低头用爪子折腾披散凌乱的长头发，全然装作刚才喧哗至沸点的女主人公与她无关。陆苏雨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她，轻瞥视之，她惊讶的发现程烟儿通红的脸颊，还有脸颊下已幻化成蝶的心。
“看什么！嫌我今天没有丢够脸是不是！……你再看。”程烟儿震怒的对朋友大吼，陆苏雨似笑非笑的又瞧了两眼，于是程烟儿愤怒的追着要挥拳。
“你打我也没用，刚才又不是我帖着人家的胸膛？唉，是不是很温暖，很有安全感来着。”陆苏雨笑靥浅淡，刚才的忧愁抖落不少。
“要你胡说！”程烟儿的拳头近在眼前，放眼看周围的人惊讶的眼神，于是憋住怒气，压沉着声音说，“本小姐回家再算你的帐！”
陆苏雨不在意的嘟着嘴，仍旧只是笑着，也不再挑战程烟儿的耐力。
“烟儿，刚才的那个兵很像我哥。”陆苏雨轻声言语，似乎只是在对自己说，没等程烟儿反映过来，“我突然很害怕，九年的时光抹掉了过去所有的记忆，如果我们在茫茫人海中相遇，都认不出对方的脸不会不很悲哀呀！”
“不会！……现在是退伍的季节，城市里多了很多兵，他们有的是退伍回到城市的，有的就要回到乡下了，他们穿军装的样子都一个样。”程烟儿不喜欢假惺惺的安慰别人，装作很不在意的希望一些中听的话不让朋友再忧伤的想个不停。
“烟儿……”陆苏雨出神的站立在街道上，她硬拉着程烟儿的衣角不放手目光没有瞳孔涣散，她突然间又开始害怕，程烟儿和哥哥今后也要以兄妹相称，他们将来衣食住行都会在一个屋檐下，而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局外人，记忆里兄妹俩相互依偎的日子真的回不去了。
“陆苏雨，你今天怎么这么折腾，你那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是不是又被什么黏上了，你在想什么干脆点直接说出来好不好，憋着够不够你受的，我要是你早就窒息而死了。”程烟儿本身就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人，刚才的一把火还没燃烧呢！
陆苏雨脸色苍白的看着她，肚子里的话冲到了嗓子眼里却又憋了回去，她不知道该如何提起，七年的相处，她们不似朋友，更似亲人，相互间早已是对方心里最亲密的人。
“担心你妈？”程烟儿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她应该不知道你哥退伍吧！昨天你昏倒她来接你，是不是也和你哥有关，可是，她知道的话今天肯定还来接你的，貌似，我们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她的影，所以，你应该放心啦！”
“我妈也就那两下，不是打电话就是围堵我，我知道怎么应付的。”陆苏雨轻叹，看着程烟儿的目光深沉。
“那……你想说什么？”程烟儿的眼神有些凝重，她不会笨到看不透陆苏雨的心情。“害怕你哥，你妈还是……害怕我。”
陆苏雨轻叹，深吸，然后直视朋友的眼睛说，“烟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吧！一直以来我们俩都很默契的拥有一切，金钱，名利，甚至亲情，可是……哥哥是我惟一的哥哥，你知道我在乎他超过生命。……烟儿，你答应我，如果你对我哥有了感情，请第一个告诉我，好不好。”
一个金贵的富家千金，在所有人面前习惯了骄傲，可当她们俩在一起时，陆苏雨从来都仰望着，她的朋友就好比月亮，而她变成了一个颗星星。
“陆苏雨，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脑子里装的都装了什么！我告诉你，能被我看上的男人还没出生呢！”程烟儿张扬的眼神，笑容自信，“……对我而言有老妈就够了，你的哥哥还是自己留着吧！”
街道很破旧，陆苏雨原来的家住在一片很老的城区里，那是很多年的老房子了。
“妈！我回来了，今天的生意怎么样？那些牛氓还来这里混包子吃吗？”程烟儿干脆利落的问候了所有的人，她一进包子铺就使足了嗓子嚷，就为了让全世界知道她程烟儿才是这里的主似的。
陆苏雨站在一旁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她们母女，有些淡然的忧伤。
“哎哟！你这小祖宗，一现面就要闹腾是不是！回家去吧！你爸在家做饭！”程烟儿的妈妈程芸个性温和，说话点到即止，知道在恰当的时候给人恰当的台阶，就这能耐就让陆苏雨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雨，昨天你哥到家了，你没在宿舍回家了？你爸高兴坏了，一个劲的给你们宿舍打电话，可惜找不到你，不过没关系，今天你们一家人不就团聚了吗？快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家去吧！你爸在家等着你呢，还有你哥，他应该也快回来了，我也一会儿就回去了。”程芸挥舞着手臂，示意还要揉面粉，于是低下头去。
“妈！让我来吧！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你先回去嘛！不是说要给雨煲汤的吗？煲了吗？”程烟儿二话不说将书包推给了陆苏雨，夺过了她妈手中的擀面杖。
陆苏雨一个没站稳脚踝滑了一下，侧身，因有些用力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略有些尴尬的看着程芸，想开口说话，最终没开口。
“雨，你先回去吧！我要跟我妈甜蜜会儿，不让你看着羡慕！”程烟儿一手拿着擀面杖又故意粘着团面到程阿姨的脸上。
“你这孩子！还嫌不够添乱是不是，揉面你没筋道，去，给我倒杯水来。”程芸乐笑，转面对陆苏雨，“小雨，你先回去吧！你爸一个人在家又忙了一天，叫他歇会儿他也不听，你给说说。”
“芸姨！”陆苏雨屏气望着程芸一。
“嗯！……”程芸一脸认真的看着面粉，抬头，见陆苏雨踟蹰不前的样子心里更加的通透了，“雨，快回家吧！你爸等着你呢！你哥昨天已经回来了，他说今天要去什么局的地方报道，早晨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妈！我的功夫没给你丢人吧！”程烟儿一点也不像程烟儿，她的笑容美得如同盛开的莲，静谧而张扬。
陆苏雨还在嘟着小嘴，像娃娃鱼咕哝的小样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淡淡的投以微笑，转身。
“芸姨！还在忙？”低沉的男生，他的脚步轻，走到陆苏雨面前都没有动静。
“小译，回来啦！”程芸的脸上堆积着幸福，感觉像是在对自己回家的孩子说话，程烟儿抬眼，咕哝的小嘴顿时就扁了。
林译一身笔挺，军装整洁的站在陆苏雨面前，眉宇间仍旧是挥之不掉的哀伤，眉尾悄悄向上扬起，没有笑容，没有表情，更没有言语，像一道站立的雕像，却令人油然而生的敬慕起来。最重要的，他就是在公车上与程烟儿亲密接触的军人。
“中午吃饭了吗？吃什么的？刚才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一时不习惯饭菜，我见你早晨脸色也不是很好，是不是还没适应！”程芸手上的活还在继续，嘴上也可以不停的唠叨。
“还好！”林译只是微微的动了一下嘴唇，声音让人听不出来他的颤抖，目光也随之移动略过傻愣着的程烟儿，和根本就快晕眩的陆苏雨，对程芸说话却十分的和气。
“真是一个笑话。”程烟儿心里说着快步跨出了包子铺，举着擀面杖作势凶恶，站在店门口左瞪了眼林译，右看着陆苏雨，一时竟然说不上话来。
陆苏雨心生悲凉，两兄妹仅仅相隔三步的距离，相隔九年后，第一次交流竟然不到三秒，她再一次看见哥哥的眼神，心里不停的在颤动，无数次的试想过见到哥哥的情景，以为哥哥会毫不犹豫的搂着自己的臂膀，会用他的温暖告诉小雨他的存在，会轻声安慰小雨要学会坚强。可是当哥哥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陆苏雨几近崩溃的压抑着内心的刺痛，拼命的压制涌上心头的泪水。
“你瞧，回来的正是时候，她们俩也是刚到，小……”
程芸张口即来。
“谁是你妹妹？”程烟儿声音急剧放大，陌生人根本不会联想到平日沉静孤傲的女孩一旦爆发竟会如此的激烈，“真是个天大的笑话，现在你妹妹就站在这里，怎么你一点表情都没有，难道谁是从小儿和你一起长大的妹妹，你都认不出来吗？你光看着我干吗？眼睛能告诉你妹妹你心里面的想法吗？公车上……公车上就算了，问题是现在，现在我们就站在你面前，你竟然一点表情也没有，难道当兵能把人当傻去的吗？”
程芸使劲的扯程烟儿的衣服，程烟儿不服气的回头就把擀面杖摔到案板上顷刻面粉四处飞舞，她扭身就想推开林译的身体走出小店。
“你……”程烟儿没再挪出一步，使出的力反倒弹回到身体身上。
林译向后退，眼神却避开了陆苏雨的注视。
程烟儿一把拉过陆苏雨的胳膊，两个女孩站在林译的面前，六目相对，林译的眼神缓缓的在两个女孩身上落定，神态沉静。
“九年……你就不想对自己的妹妹说些什么吗？”程烟儿总可以急剧的暴怒，也可以极其的镇定，陆苏雨却觉得自己在他们之间就像一个小丑，仍凭别人欣赏自己的悲伤难过。
林译的眼睛只停留在程烟儿的脸上，可是陆苏雨却看见他那么的悲伤，眉角扬起的忧伤愈发的厚重，林译深深的呼吸，再呼吸，眼睛里充出了血丝，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压低了头，他没有办法开口，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何会丢弃唯一的妹妹一走九年，为何在妹妹最需要他的时候独自转身离开。
“烟儿，回去再说吧！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马上就下班时间了，道路上挤，你们快回去吧！有什么话回到家再说。”程芸连推带拉的赶人走。
“回家吧！爸在等我们。”
陆苏雨等了九年难得的听到哥哥对她说话，可是她却看不到哥哥的眼睛。
林译缓缓的转身，好像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的笨重，他独自走在前面。程烟儿誓不罢休的脾气差点儿又扭了上来，她恨兮兮的瞪着林译的背影脸颊竟然通红，还好她拉着陆苏雨的手没有办法甩开，于是顺势又拽着这一只手的主人朝小区走去。
“烟儿！”陆苏雨想推开被紧拽着的手臂，太急促的运动也会让她觉得呼吸困难，“烟儿，慢点，……烟儿，你放开我好不好！”
程烟儿连跑带拽的拖着陆苏雨，林译站在自家门前愣了一刻才想起要掏钥匙，于是又浑身上下的搜索，想了想干吗不直接开口叫门，于是急忙的喊了声“爸”。
“哎！来咯！”屋内男高音回应，叮咚一声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脚步响起。
三步并作两步，程烟儿赶在林译面，使劲把林译往后推开，一脸凶神恶煞的那眼珠子瞪林译，自个站在了门口，转身却笑容满面的对开门的林自强微笑。
“爸，是我，刚回来。”程烟儿说着就跨进了门槛。
“你们一起回来的呀！小雨呢！”林自强围着围裙，一身油烟，无法掩饰的喜悦。
“他们在后面，我先回来的，爸，我来帮忙。”程烟儿根本不理会已经站在门口的林译，顺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陆苏雨把一切看在眼中，心里的温暖淹没不了悲凉，她站在台阶上，静静的等待，如果可以她会选择用生命去换来一次拥抱，她宁愿九年前自己就死在这个家里，宁愿死后被哥哥抱起，也不要亲情被时间离散到再也收不回来，泪水再也承受不住一滴一滴的从眼眶里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