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因为那是我拍的。”
“你怎么会拍这种镜头?”
“因为她丈夫的那个婚外女性是我女朋友。”
“是陈于珊?”
“是。”
老警察见叶明杰说话声音越来越弱,叫他歇一歇,问他喝不喝水。又叫助手出去问护士,这个病人想喝水的话,给不给他喝?结果只停了五六分钟时间,叶明杰就对老警察说,你问,我没事。显然他受一种意志力支撑,明白一定要配合警方调查,必须给桑艾娜定罪,以此告慰陈于珊在天之灵。
接着仍是老警察问一句,叶明杰答一句。
显然这跟屈桐没关系。
经再三梳理之后,警察才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两天前,桑艾娜从丘家维一个在区里有一官半职的朋友那儿得知,区领导对丘家维的这件事,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看法。
其一是:此乃个人生活小节,政府部门不必管,也管不着。谁管这种事情?丘家维老婆管。要是丘家维老婆不乐意了,她会去妇联告,她会去法院告,妇联或法院会依法处理这件事。若政府部门对此插一脚,明显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越俎代庖授人口实。古人云:‘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我们应该比古人法治观念更强,只做纳税人要我们做的事,不做不该我们做的事。再说这种事情多着呢,你管不过来,除非你只管这一件事。讲这些话的领导,自然不是丘家维一个圈子的,就是同情、爱护丘家维的。
其二是:丘家维乃政府官员,代表政府形象,若纳税人知道政府养了这样一个偷鸡摸狗的东西,肯定一面心疼自己的钱,一面骂政府有眼无珠用人不当。人家会这样说,你把精力都放在婚外情上了,使到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身上了,咋全心全意为纳税人服务?再说,对内你是一局之长,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底下人都跟你学这个,荒废本局业务,局不将局,处不将处,科不将科,如何是好?讲这些话的领导,自然不是丘家维一个圈子的。其中有一身正气,容不得眼睛里有半粒沙子的;也有巴不得丘家维赶快下台,好让自己圈子里的上来的;也有对丘家维印象不佳的,认为这个人表面上对谁都唯唯诺诺,可打心底里瞧不起没正宗学历的领导,有时候该他讲几句大家都高兴的话,他愣装蒜,好像不知道该讲啥。
争论的结果是,拍摄丘家维丑事的这些照片和录像,会不会给那个高个子年轻人弄到网上去。假如给弄上去,区政府乃至市政府的形象,都会遭受严重损害。而那个年轻人之所以至今尚未采取这方面的行动,可能一是不明白这违不违法,二是等待区政府对丘家维的处理结果。假如他认为区政府对丘家维有遮掩、包庇乃至纵容之嫌,就会铤而走险,即使明白杀他的头,也会弄到网上去。
以前曾力挺丘家维的那个人,即安莉的姐夫,两次开会讨论此事都一言不发。吃饭喝酒的时候,有人私下问他什么看法,他喝了一口酒说:哪里想得到那么老实巴结的一个知识分子,会做出那么不堪入目的一桩丑事情。喝多了补充一句:样样事情都谨小慎微怕出事,可偏偏做这个事却大大咧咧,叫人少见多怪。喝下去又补充一句:咱不是伯乐,认不识千里马。丘家维出事后,安莉没跟他打招呼,他自然多一事不及少一事。
于是桑艾娜认为,只要陈于珊、叶明杰朝她下保证,一定不弄到网上去,丘家维受处分会轻一点,降级幅度会小一点,最好只降到处级;若降到科级的话,要少拿好多钱。桑艾娜心里明白,这可能谈不拢谈崩了,所以包包里带着麻醉液及双立人厨刀,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陈于珊给她赔不是,朝她诚恳道歉,讲自己不道德。
叶明杰也给她道歉,怪自己不该她老公的隐私生活,更不该告到区纪委去。
这对年轻人对她说,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你要删除相机里的那些照片和录像,早就删除了。你要删除电脑里的,也早就删除了。我们只会想办法尽快忘掉这件事,而不是把它闹大。过两天我们就去街道领结婚证,我们要从这件事情的阴影中迅速走出去。
桑艾娜要他们写个东西,她好拿着这个东西,去找区长副区长谈。但陈于珊只肯口头保证,不肯立字据。见陈于珊如此年轻性感,如此阴险狡诈,桑艾娜顿时火冒三丈,骂陈于珊妖精白骨精,拿了人家的钱来勾引丘家维,叫丘家维栽下去爬不起来,把位子腾给玩阴谋诡计的人。
这时陈于珊很尴尬,自己做错了事,人家骂上门来,你不好朝人家发脾气。若桑艾娜叫你给她钱,补偿她的什么损失,那一句话,你说个数,我如数给你。可你要我为这种事情立字据,签名盖章按手印,天知道你拿了这字据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显然就有点过分。
再说,虽然这种事情确乎不道德,但没有触犯国家法律。我没拿过你老公一分钱,你老公也没拿过我一分钱,这不是易,国家法律打击不到。而且那天是你老公约我出去的,叫我跟他上床、下水库游裸泳,就算我引诱了你老公,我不是未成年人,你老公也不是,国家法律仍打击不到。
显然谈不拢,快谈崩了。桑艾娜问陈于珊能否单独跟她讲几句。陈于珊领桑艾娜去卧室讲。叶明杰在外面客厅里隐约听到这两个女人在争论“两百万”这个巨大数目,方明白这件事的平息,将有待时日。陈于珊给你老公睡,陪你老公脱了衣服游泳,结果要赔你老公两百万,这是强盗逻辑。不说陈于珊砸锅卖铁也拿不出两百万来,就算有这么多钱,不在乎这个数目,也不能你说多少,就给你多少呀。不过好像桑艾娜挺理直气壮,假如她老公给一撸到底,乃至被开除公职,其损失不止这个数。
叶明杰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听这两个女人在卧室里争吵听得心烦,就走到厨房间对着窗子躲清静。说到底这件事得怪你叶明杰,你给丘家维打电话讹他一笔钱,也比闹到区纪委去主动得多。后来卧室里没声音了,可能这两个女人都吵累了,得歇一歇再吵。今晚如何把这个桑艾娜打发走,是个头疼事情。
再后来,叶明杰觉得屋里有一股气味。这气味自桑艾娜一进门就有,但现在越发浓烈。他知道桑艾娜是药房里的,身上有药水气味是正常现象,没想到桑艾娜走出卧室,朝他走来,拿一张纸要他签字,当他拿起桑艾娜起草的那个赔偿方案仔细阅读时,桑艾娜将一块浸过药水的纱布,猛然捂住他的鼻孔。他个子高,桑艾娜也不矮;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桑艾娜却目的明确;其结果是,他给麻醉液麻倒,挨刀子时已毫无知觉。
至于桑艾娜为何将那张照片,即陈于珊、安莉、梁筱薇一起悠闲逛街的照片,盖在陈于珊的脸上,叶明杰不大明白。
老警察问:“她是什么想法?”又仿佛自言自语。
叶明杰说:“可能她认为我们到区纪委告丘家维,是安莉出的主意。她知道陈于珊跟安莉啥话都说且言听计从。”
老警察问:“那么这个女人呢?”拿手指点了点梁筱薇。“她跟陈于珊什么关系?”
叶明杰说:“我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可能她跟安莉熟悉,走上下九偶然碰到的,给桑艾娜拍照片拍到相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