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在众人眼里仍是单身的状态,往后诸如此类的事定然会层出不穷,更防不胜防。
段立言垂了垂眼,只说:“嗯。我走了。”
姜晚照这才想起缘故,“你今天是晚班?”
段立言点头,又低头看表,“对了,晚照姐——”他顿了顿,最终还是说,“你离孙一路远一点——还有祁隽。”
姜晚照一怔,随后不禁冷笑,“和申家项家扯上关系,除非我活得不耐烦了。”
段立言自悔失言,勉强扯出的笑里有着显见的抱歉,“我在厂里听到一些传闻,说孙一路对你——不管怎么说,他同大哥总是表兄弟——”
“立言,”姜晚照打断他,“孙一路人不坏,和伯——段太太未必一条心,必要的时候可能还帮得上你,但我也不会自找麻烦。”
隔着重重复杂的亲缘关系,即便孙一路为人再好,也只能让她望而却步,更何况——
她为一脸歉意的段立言拉开门,尽力笑了笑,“你放心,目前我不想考虑这样的事。”
执迷(3)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睡足一夜无梦的好觉,霍知非所有正常的意识全体归位。她再不济,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于是,尽管上午没课,她还是顶着尚有些沉重的脑袋起来给姜晚照做早点。
在段至谊家住时,姜晚照的确最爱吃霍知非做的花生酱吐司,此时却对着盘子里两块正方形的烤面包和一桌配菜哭笑不得。赖皮是她,乖巧也是她,这样的霍知非,着实让姜晚照生不起气来。她吃完这顿堪称丰盛的早餐,略略嘱咐几句便上班去了。
姜晚照走后,霍知非嘴角的笑意即刻褪尽。她收拾好碗筷,抱着靠垫窝在沙发上,满脑子都是那天时雪晴对她说的话。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应下外婆吩咐的差事,也不记得在外婆跟前是否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只知道从那一天起,她才真正意识到,复杂的现状远远超过她的预想,早已如乌云一般压上了头顶。是她,一直以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坦白,认错,赎罪,消失……小孩子都明白“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道理,可她能想得到的那些解决办法,每一个的终点都写着“离开段家,离开段立言”。
段家的是非荣辱,她不在乎;今后的权势利益,她更是从未指望过。有些时候,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来到此地的初衷。而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都及不上那个人的一分一毫。
曾几何时,她在未知的黑暗中跌撞前行,那个人犹如清早第一缕晨曦,为她拨开迷雾,给了她整个世界的阳光。正如她无法想象段至谊乃至整个段家获知真相的后果,她更不敢去想,少了段立言的未来将会怎样。
他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也是她实质上的恋人,授业解惑时像她的老师,她闯下祸事时又成了她的家长……他给了她几乎力所能及的一切,别人有的她不缺,别人没有的她同样一件不少,只要她需要,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这样的段立言,任谁仰慕倾心都不为过。可她错就错在太过自私,有了他的关心和维护尚不知足,还想要他的爱……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占满了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恍惚的睡梦中都能听得到他柔和了声线,低喃她的名字——
“七夕……”
温热落在唇角,她感到自己在梦里被人紧抱在怀,浑身上下舒适得连话也不想说,她知道哪个人是谁,就更不愿意打破这样令人眷恋的梦境,只若有似无应了一声。
“七夕……”他的鼻尖轻蹭着她的脸,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再度开口,“我去找姑姑,跟她说实话。”
“不!”
胸口似受了剧烈一击,美梦在一瞬间被撞得粉碎。霍知非遽然睁眼的同时反射性地推开那个怀抱,顾不上去想段立言是几时进的门,自己又何以就从梦里跌进现实,只对着满面讶然的他拼命摇头,“不要!段立言,不能说……”
她满眼的惊恐和眼角泛起的水光生生教段立言僵在原地,直觉自己整晚的苦思冥想已成泡影。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禁止自己做任何可能后悔的事,因为他有勇气,他有自信,他有着不吝代价换取的经验和教训,这些累计而成的巨大资本足以负担一次次不合常态的尝试,为侥幸或意外买单。
换言之,他输得起。
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自他牵着她的手踏上火车,踏入s城,踏进段家小楼的那天起,他那经过精心规划的人生已开始偏离既定的轨道,不可遏制地奔向未知。
既然乱麻要用快刀,不如趁大局未定,da仍由段家绝对掌控之际,仗着霍知非年纪尚小,赌一把段至谊的于心不忍。
既然是赌,必然会有风险。就算赌赢了,结局未必皆大欢喜,而若真输了,他要失去的又是什么?当最大的风险等同于他最珍视的那个人,又怎能不令一向果断决然的段立言进退两难,踟蹰再三?
即便将来他愿意舍弃所有,难道也能眼睁睁地看着da落入外姓人手里?
看着段立言静坐原地,半天不曾出声,霍知非蹭到他身后,伸出手臂搂住他脖颈的下一秒,交叠在他身前的手腕已被轻轻握住。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声道:“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不,是我不好。”他仍是握着她的手,“那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她知道他是在为相亲的事道歉,心里积压的委屈和埋怨消了大半,“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七夕,”他沉吟片刻,扯扯嘴角,“我……我有一点后悔了。如果不是我硬要让你来做姑姑的女儿……”
霍知非心头一酸,紧紧搂住他,泪水直逼上眼眶,语声却越发倔强,“可是我不!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跟你走。”
想起那一年的夏天,他不由得一笑,“还记得我给你留了地址和电话么?”
“记得啊。”她也慢慢笑起来,“你说要带我去吃绿波廊的拉糕,还有小绍兴的鸡粥。”
“就记得吃。”他“嗤”了一声,随即又道,“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你会不会来找我?”
她磕磕下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