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死了。”段立言拉过她的手,指定“j”字最西面的一颗亮星,“看好了啊。”
他握着她的食指,从亮星开始,斜斜画出一个蝎身。
七夕眸光乍亮,他的手已换到右上方,画起一对大螯,口里还在示意她:“一、二……”
然后是两侧的步足,“三、四……”
“……九、十。”七夕跟着他数蝎子的腿,两人的手稍有停顿,她便抢先道,“两只大钳、八条腿……你确定这是天蝎座不是巨蟹座么?”
段立言气到发笑,用力捏一捏她的手指,沿着“j”字的后半部勾出一条曲起的蝎尾,边画边道:“阳澄湖的大闸蟹有尾巴么?你简直比我弟弟阿齐还笨。我看你是大概是‘傻瓜座’的。”
“才不是!我是狮子……”七夕突然住了口,既而侧头朝他“嘿嘿”一笑,眉眼弯弯,“我不告诉你。差点又上了你的当。”
段立言也不以为忤,拉着她起身,“回去吧,要不你秀姑姑该担心了。”
她点头,走在他身后,几步后忽然说:“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下雨。”
段立言停住脚步,等她跟上来,“明天是个大晴天。”
“你怎么知道?”
“我——”他话头一滞,转而略俯下头看着她,用一种无比神秘低沉的口气道,“——我夜观天象……”
七夕脚下一顿,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没来由觉得耍祷笆币延行┙岚停骸笆病裁匆馑迹俊?br/>
段立言看她被自己吓住,不由得又放声笑出来,“说你笨还不承认。夜空晴朗,万里无云,星光璀璨……明显明天会有好天气嘛!”说完,连人带兔蹦开足有一米远。
她气得跺脚,“段立言!你别跑!”
段立言有心戏弄她,抱着阿团在她身前左突右蹿;七夕心眼太实诚,奋力追着他,跟着他连连跑出s型,越追越吃力。不防脚下石阶因之前的暴雨有些湿滑,她身形猛地一歪,一下栽进河里。
只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段立言心跳骤停。等他回过神往回跑去,七夕已手脚并用,慢慢从台阶爬上了岸。
她浑身湿漉漉,水顺着裙摆和辫梢直往下滴。段立言看她双臂抱在胸前,重重打了个寒噤,立马放下阿团,脱了t恤套在她身上,“七夕……你要不要紧?”
“啊嚏——”她抹去脸上的水,朝他摆摆手,径自拐进通向林家的巷子。
他心下忐忑,又不好多问,抱起阿团跟上她。直到她悄悄打开林家的后门,才又不放心地问:“真没事吧?”
“嘘——”七夕指指楼上,示意他压低声,这才回过头,神情极其无辜又无奈,“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
第二天果真是个大晴天。
段立言起了个大早,却不料楼下已有不小的动静。他洗漱后匆匆下楼,见七夕已穿戴整齐,背着背包站在院子中间。
他慢慢走过去,“你要走了?”
“是啊。她家里有事,得早些回去。”一旁的林叔给自行车上完油,便朝里屋走去。
七夕朝他笑笑,“你的衣服晾在后院了,回头记得去取。还有,谢谢你的药膏。”
段立言顾不上跟她解释,那两管药膏是医生开的处方,昨天回来后才有机会拿给她,只发觉她两手空空,便问:“阿团呢?”
“给秀姑姑了。”她见四下无人,小声向他解释,“林伯伯这里就两个人,把阿团留给他们做个伴。”
段立言点点头,“几时再来?”
她笑着摇头,“不知道。”
“你等等——”他迅疾回到客厅,写好字条出来交给她,“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什么时候去s城,就来找我,带你去吃绿波廊的拉糕和小绍兴鸡粥。”
七夕莫名有些鼻酸,接过便笺握在手里,良久道:“我一定去找你。”
惊雷(1)
吃过午饭,段家兄弟也向林家夫妇告别。事关家庭内部的隐秘,兄弟俩始终未对他们透露此行的真正目的。直到此时,这对善良的夫妇还只当他们是出来度假散心。
说起段至谊的故事,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段家的规矩虽不算严,对这一类长辈的深闱秘史,仍是不许晚辈随便打听探究的。只因为临行前,段至谊对他面授机宜,再加之母亲和小姑的私交,难免平日里涉及一言半语,至此,段立言的心里才算有了大致的轮廓。
当年,段至谊不顾全家人的反对,铁了心同资本家家庭划清界限,追随恋人而去。动荡局势终结数年之后,她为恋人生下一女。
女儿尚未足月的三九天里,段至谊便被段家领回s城。说是“领”,倒不如说“抢”更准确些。情势之急,速度之迅,直教出面的二哥段至诚事后暗暗追悔。据说,段至谊临走都未能见上自己所爱的人一面,此后,便再无他与女儿的下落。
心灰意冷之际,段至谊同意家里的安排,嫁于父亲老友之子项观潮。后集段项两家之力改制原有的工厂,创办da,其中段家出资达到七成。算来已十年有余。
时至今日,da已从一介小小建材厂成长为建材界综合型跨行业大集团,声名远播,人才济济。项观潮坐镇后方,掌握财政大权,以强有力的姿态支持段至谊在第一线开疆裂土,拓展市场,并行研发。至此,段至谊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女性翘楚,风头一时无二。
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段至谊的私人生活也算美满。不论项段两家的交情,夫妻之间相敬相爱,相扶相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段至谊没能够为项观潮诞育子嗣。好在项家第三代有男有女,对这个精明强干的儿媳妇又颇有几分忌惮,便按下不提;段家更是人丁兴旺,三房各出一位男孙不论,在亲孙女之外还收养着一个才貌出众的姜晚照,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施加压力。
不料无风三尺浪。两年前,项观潮突发脑溢血,病情危重。众人在悲痛中惊讶地获悉,项段夫妇双方曾在结婚七年后私下签署过一份特殊的协议,这份协议经过相关机构公证,至今有效。协议规定简而言之,两人中当一方过世,名下资产由在世的另一方保管,至另一方过世后由子女继承,包括女方婚前所生一女;若双方俱无子女,则须在若干年后在两家的第三代中选出一位接手da,且必须获有da三分之二以上董事会成员的同意。
消息一出,da哗然,这才得知段至谊有过一个女儿,至今下落不明。站在项家的立场,不乏有胆大到敢捋虎须之辈,质疑这段秘辛的真伪。对此,弥留之前的项观潮只有寥寥四字:“我信至谊。”此后不久便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