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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2)

段立言在两代长辈的看顾下长大成人,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些无形无状却真实存在的条条框框。坦白说,他并不排斥,相反地,他喜欢规则。

他喜欢规则,喜欢到愿意花大量的时间去研究,极大限度地区分以此为界的两重几乎对立的情状。

对于吃得透之又透的这些条规,他不会偏激地全盘否定,但也并非完全遵循。他喜欢规则,但更喜欢行走于规则边缘,喜欢在不破坏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利用,在满足意愿的同时达到最大效率。

他不按常理出牌,却又在事后教人顿感情理之中。

那一年,他离开保研面试的现场,那位后来差点成为他导师的教授抢先说,这个学生留给我。评委会诧异于教授的一反常态,劝其三思后行。教授却说,我不在乎他的才识,也不强求他的品性,我要的,只是他的不可复制。

不久之后,当段立言放弃学业的消息在理学院不胫而走,这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才从内部流传开来。传到金融学系时,念大二的段律齐正在马经课上喝茶,听后一口水直接喷在课本上,心里除了不可言说的烦闷,就只剩下替这位教授庆幸。假使让他知道段立言早年那些丰功伟绩,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让段律齐印象最为深刻的事发生在段立言高二那年。学期即将结束前,r中高二学生参加的那次全城统一的会考。

本城的会考只分合格与不合格两档,旨在确定高中学生是否有毕业的资格,原本只是走走过场的形式,却也在r中引起不小波澜。

r中在全城声誉颇甚,每年不仅有着令人惊叹的重点本科率,更保证着百分之百的会考合格率。而事件的起因在于,有阅卷组老师发现,r中的卷包里有一份“独特”的答卷——超低空掠过及格线的成绩,作答的部分未扣一分,没拿的分数等同于试卷上“开天窗”的分值。

卷面整洁,书写工整,字迹刚劲有力且现出少有的书法功底,全部答题如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任何涂改。

一共考了四门学科,科科如此。

阅卷完毕后拆了密封线,有人惊讶地发现,这样相似的四份试卷果然出自于同一人——在r中排名从未跌出前三位的段立言。

对着这个让人挑不出差错的尖子生,年轻的班主任一贯偏爱到有些放任,此时再度不解其意。特立独行的学生只坏坏一笑,说,这样节省时间。班主任被他气疯了,说我看你除了玩还是玩,要那么多时间干什么!段立言的回答天经地义:老师,其实玩也是很累的,我需要时间睡觉。

学校里容易应付,家里这一关就难过了。

前来问责的邵佳音被儿子的歪理邪说顶得险些说不出话,末了,只知道颤声斥他:“横竖至诚不在了,我也管不了你了!”说完便将自己锁在房里,任段立言怎么哄都不理。

最后还是姑姑段至谊出面,同段立言达成协议。她帮他安抚邵佳音,他须在暑假时替她办件重要的事。

用现下的流行语形容,段至谊和邵佳音当年是“手帕交”,邵佳音嫁入段家,这位未来小姑功不可没,两人的感情自然不在话下。而段立言不只一次说过,整家人里,只有姑姑一个跟他来自同一星球。小婶婶逗他,那奶奶呢?他老神在在地答,奶奶只能算半个。故而只要段至谊开口,他总是应允得颇为爽快。

段至谊信奉“艺高人胆大”的俗话。她始终认为,正是段立言充沛的自信和骄人的能力,决定了他与众不同的见识与胆识。而她似乎忽略了一点,之所以段立言对利用规则的游戏乐此不疲,不是由于他的个人实力有多出众,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上头栽过跟头。

那年暑假,段立言是和段怀雍一起去的e市。

e市的任务最多两天便可完成。在此之前,段立言因三分投篮比赛输给了教生物的班主任,答应为他去水乡g镇采样水质供他发表论文。所以,段立言计划先顺道去g镇待上几天,再去e市后直接返回s城。

与几乎两手空空的段立言相比,段怀雍有着一件极为宝贵的行李——柯达数码相机,由父亲托人专程从国外带回,作为段怀雍拿到大学二年级奖学金的奖励。

而现在,这台名贵的dcs200正在段立言手里。

十字形的内河沟通着g镇的水上交通。黛墙之下,一只黑黢黢的乌篷船行经座座石桥,悠然地徜徉于碧水之上。整个场景静得像一幅画,只余水浪拍上船舷,发出轻柔缓慢的“啪”“啪”声……

夕阳尚未成晕,懒懒地照着整座g镇。中年船娘坐在船尾,扶着划楫,两腿有节奏地交替踩桨。船头仰躺着同样懒洋洋的段立言,一臂枕在脑后,另一手举着那只相机。他不时朝着天空眯眯眼,按下快门,而后用同一只手触动按键,查看拍摄效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岸上的石板路传来。段立言将手臂从脑后抽出,敲敲拱篷,那船即刻停止了行进。

“立言——”

岸上的人才叫了一声,段立言双腿一盘,已在原地坐起。船身稍有一晃,船底的水面徐徐漾开。他笑眯眯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段怀雍,“大哥,看到我留的字条了?”

段怀雍止了步,更觉浑身热气蒸腾。他喘着气道:“别……别管什么字条了。我的相机,是不是你拿着?”

段立言朝他扬一扬手,“在这里。”

“快给我。”段怀雍急道,语调倒恢复了流利,“你明知道明天下雨,后天我们就得走,今天是抓到夕阳最后的机会,还净给我找麻烦。”

“急什么。”段立言用撑住膝盖的手支着头,望着他,闲闲笑道,“我在字条上都写了:今天的日落时间是六点五十二分,以你正常的速度,二十二分钟可以走到西头,再算你最多五分钟的误差,”他背过拿着相机的手,“我让你五点二十五分——也就是现在——到这里等我,整整留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你,还怕拍不出好照片跟晚照姐交代?”

段怀雍心头的火急火燎被这一番话浇了大半,他好气又无奈地笑,“行了行了,算我错怪你了。快上来吧,一起去。”

“我饿了,先回林叔家吃饭,你自己去吧。”段立言绕好相机的挂绳,示意大哥,“接着——”

接着,段怀雍伸出手的动作还没到位,只听“砰”一声响,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身影瞬间倒地。

撞飞的相机不偏不倚落进段怀雍怀里,他下意识牢牢抱住,再度听到“咚”地一响。原来是跃起的段立言一个箭步跨出,惹得那条船偏了方向,一下子撞到岸边。

船娘大骇,才要惊呼,已落到岸上的段立言迅速从口袋里摸出钞票,回身递过去,“阿姐,船你先拿去修,不够的话去林叔家找我。我有些急事,实在抱歉!”

朴实的船娘懵然接过。手中的两张“青皮蛋”和眼前少年犹带真挚歉意的脸让她已不好开口再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试着将船摇开。

段立言自地上扶起倒地的那个人,竟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姑娘,和家里的小堂妹相仿年纪。她脸色煞白,双目紧闭,鸦翅般的睫毛微微抖动,却气息若无。他蹲在地上,用一条手臂架着她的后颈,不知该用另一只手做些什么,直到一旁的段怀雍大喊“人中人中”,才如梦初醒去掐她的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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