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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 2)

身向小红马奔去。马侧着身子,前蹄刨着地,望着远方。孩子在离马不到两米的地方就蹦起来了,轻轻地燕子一样落在马背上,几乎没有重量,马就跑起来了。一路上都是孩子领先。孩子太兴奋了,跟真正的骑手一样,侧着身,一手抖着缰绳,一手垂在身后,鞭子在马屁股上晃着,好骑手是不抽马的,晃晃马鞭子就行了。原路返回,但孩子还是奔到了石人像跟前。男人像显然是绕过去了,他们碰到了女人像。

太阳刚刚升起,天空和大地青苍苍,石人像也是青色岩石雕刻成的,跟天空一样是深蓝色,蓝得发青,好像从天而降。孩子惊呆了。他们来的时候是从洼地里过去的,石人像在草原缓坡的上边,孩子一路遇山就翻,遇坡就上,青色的女人石像猛然出现在大地的高处,草原漫长的斜坡就跟天梯一样,孩子叫起来,妈妈!妈妈!孩子冲上去。海力布的脑子里闪出张惠琴的影子,张惠琴的额头跟石人像有几分像。孩子奔到跟前就不叫了,石人像比他妈妈年轻,那是个草原少女的雕像,肯定照着某一位真人凿出来的,十五六岁的青蓝色的草原少女,迎着朝霞,让五岁的孩子惊呆在马背上,马不停地站立、站立,孩子在拼命地长啊长啊,孩子多么想在这美妙的时刻长到十六岁啊。海力布是在孩子平静下来的时候赶上去的。“叔叔我能碰她吗?”海力布点点头。孩子跳下马背,走到石人像跟前。孩子跟石人像一样高,这个发现让孩子惊喜万分,孩子回头望海力布一眼,抖得厉害。孩子伸出手,飞快地在石人像的肩膀上碰一下,就像碰一团烈火一样,孩子碰一下,就退回来了。“叔叔,该你啦。”“这是上天送给你的,叔叔不能碰。”“她在野地里呀。”“她只等一个人,等回来了,别人就不能动了。”孩子哈哈笑起来:“我又不能看着她,谁搬走我都不知道。”“她在这个地方待了千年万年了,要搬的话早搬走了。”“有人碰过她吗?”“人们只能在马背上远远地看她,到她跟前就要爬着过去。”“我是跑过去的,叔叔。”“你不用怕,你莫事,你在马背上的时候就喊出了她的名字。”“我喊了吗?”“叔叔听见了嘛。”“她能听见吗?”“她笑了嘛。”石人像的嘴角和眼睛果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朝霞把那笑容加重了一些,那笑容会随着霞光消失的,太阳高一点她就不笑了。“孩子,她听见你喊她,她才笑的。”“真的吗?怎么可能啊?她是石头啊?”“你喊出了她的名字,名字不是谁都能喊出来的。”“真的吗叔叔?”“和布科赛尔地方有林子有鹿,蒙古人用树林和鹿称呼这地方,这地方就有名有姓可以住下去了。”孩子把马头高高拉起,远方、遥远的远方,孩子看见了天山,那是石头跟天连在一起的地方,石头飞起来了,石头就到了天上,石头上天的地方就是天山了。海力布叔叔告诉孩子:“快长吧,长大了,你也就是一座山了。”“真有叫天的山吗?”“有嘛,天山嘛。”海力布掉转马头,指着北方:“你的马就是蒙古人从阿尔泰山弄来的,蒙古人在那山上找到了金子,马蹄金啊,从蒙古大草原上跑来的骏马啊,都跑疯了,马蹄子就把金子给刨出来了,你说这世界哪有这么神奇的地方,蒙古人就叫开了,就用金子喊这座山,有这么好的名字,满山的石头都笑啊,你看见那笑容了嘛,笑得多好啊,谁能笑成这样子呢,再好的人都留不住笑,石头能留住,把笑留在石头上,把好也留在石头上,天显灵啦,娃娃。”

bsp;第二章海力布叔叔2(2)

回来的路上,两人慢腾腾地走着,孩子鼓了又鼓,总算把气鼓圆了,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瓮声瓮气地告诉海力布:“我知道我喊了,可喊了啥我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你的心在喊,你心诚啊,心诚得连自己都忘了,你是不是把自己都忘了?”“我啥都不知道了。”“对呀,对呀,心就要这么诚,心诚了,心就灵了。”“我都听不见,石头能听见?”“你的心灵了,石头也就灵了,外人是听不见的,就你俩能听见,心通着呢。”

好多年以后,王卫疆失去了心爱的女人,王卫疆就想起草原上的石人像,那个屹立在和布科赛尔草原上的灰蓝色的美丽少女。石头都被感化了,他的心还不诚吗?另一个声音,那是海力布粗壮的声音,跟打雷一样从天顶滚滚而来:“那块和布科赛尔的石头,已经到咱们牧场来了。”乌尔禾西边牧场全是白石头,不是山冈,是那些屹立在草丛里的供牧人歇息的石头,用海力布的话讲,白石头可是跟你白头到老的。那时,王卫疆已经二十五六岁了,他太需要那种厮守终生的女人了,他就在遥远的地方与空气里的海力布叔叔倾心交谈,海力布叔叔的声音跟电波一样从高高的蓝天上飘下来:青石头是许愿的,白石头是还愿的。王卫疆突然想起那些石人像都是青石所刻,草原上除了羊群是白的,要碰上一块白石头太难了,戈壁滩才有白石头。王卫疆痛苦不堪的时候就到戈壁滩上去,如果不是海力布叔叔的声音,他就出不来了。这是后话。

第二章海力布叔叔3(1)

牧场已经空了,留下的空房子全让羊住上了,好房子当了马棚。剩下的四五个人,也会慢慢走掉的,除海力布以外都是小伙子,等他们有了老婆,就不一定留在这里了。

两年后,剩下海力布一个人,几千只羊,还有几匹马。来了一位连长,问海力布回不回去,想回去的话,就把羊卖掉了。这些羊年年都要送走一批,又产下一批羊羔子,羊羔子很快长大了,跟潮水一样生生不息的生命啊。海力布叔叔头都不抬,他正剪羊毛呢,“想卖掉牧场?除非我死了。”连长好像不认识海力布了,走了几步回过头,好好地看这个古怪的家伙。连长带了一个通讯员,连长对通讯员说:“这家伙真的变成石头了,人家说海力布是石头我还不信。”“海力布是猎人。”“你个毛孩子你不懂,海力布字面意思是猎人,字背后的意思是石头。”“他就这么待下去啦?”“他要待下去,又没人逼他。”连长隐隐约约知道一点海力布的经历,就告诉通讯员:“这家伙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受过伤,脑袋里还留着一块弹片,不怎么正常。”连长对海力布的了解就这么多,他不知道那个被美国飞机炸掉的女护士,他就很难把羊群跟白衣天使联系起来。

连长回到家里。全家都吃了,都休息了。老父亲还在收拾抬把子,用麻绳扎,还不放心又用皮绳子扎,大概把手勒破了,用面面土抹哩。连长就到老人房子叫母亲去劝父亲,甭折腾啦,谁还用这破抬把子嘛,他想折腾我给他买拉拉车,地里有干不完的活。连长也只能在母亲跟前说说,在父亲面前哼都不敢哼一声。母亲说:“老东西就那贱命,牛马命,闲不下,闲下就病,就发脾气使性子,跟毛驴子一样,给他手里塞上铁锨、坎土曼、抬把子,他就没脾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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