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如盘,清冷的辉携着夜的露,播撒到苍茫草原的每一寸土地。植被吸吮着甘饴疯长着。入春已经迟了,但是成长要继续。渺小的翠色也有变成葱茏的欲望。
在这样一片生机盎然中,唯有一片谷地是沉寂的,透出死亡的气息――布尔罕山最深的谷底。
巨大的骨架匍匐着,铺满整个谷底,六只爪子呈翼状展开,锋利的指骨已深深插入湿润的泥土里。挺起的颈骨和尾骨扭曲成一个圆满的“圆”,变成诡异的祭台供奉着人头骨一般的颅骨,却是何止大上百十倍。
如果骨架有血肉皮毛,这样的姿势看去,必是一只虔诚祈月的上古神兽。可惜,被剥夺生的权力,只能用空茫的颅孔注视着曾经给过庇佑的月神,无能为力。风摩擦着骨节,带出灵魂的哀号,月辉洒入颅孔,折射出逝者的怨毒。
这已是一具失了生命的祭器。
为什么还是不行?
十方懊恼地甩开面上被风吹散的发丝,脸色阴鸷得难看。
之前费了千辛万苦杀了古长城上徘徊的九子鬼母,取得这副骸骨,又寻到片草不生,云雨不落,只靠地下黄泉之水浸润的死寂之地,摆出这个结阵。可除了初试片刻发出召唤之咒,之后再无半点动静。
难道这结阵只能用一瞬?
可万兽未聚完,又尚不能驾驭,之前的辛苦又有何用?
想到此,十方不觉急火攻心,生生咳出一口血来,黯红的血中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果然还是伤及肺腑了。渺渺肉躯终归还是接不下上古神兽汲取天地怨怒的雷霆一击。
受到重创的男子,强忍着来自五脏六腑的翻涌,闭上眼努力回想结阵初成那一刻的情景――
尸骸刚放入死寂之地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鬼母庞大的身躯几乎要把这个连接地底炼狱的入口填满。联接六条肢骨的双翼铺展开,紫褐与赤金交织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夺人魂魄的绚烂光泽。整具尸骸变成一朵巨大的自炼狱探向人间的罪恶之花,震颤着,妖艳地绽放。
嗷嗷――那一瞬,天地为之动容,为之振呼。
但,也只有那一瞬。随着地底的苍茫之雾腾起,再美丽的花也随之枯萎。体肤破败,血肉消融,最后一滴血色也被雾气贪婪的舔食。尸骸的震颤停止了,变成彻底沉寂的骨架,任凭魂魄飘往日月之间,静静等候其一次回归……
上古神兽的元神是不生不灭的,亦不能踏入轮回,如无血裔的继承,只能流散于天地之间,汲取日月之辉、大地之灵,候过漫长的50年,重回死去的躯体,复生为更强大的神兽。
也许每一只上古神兽,亘古时只是脆弱如蝼蚁。在漫长的生死反复中,积载了几千几万次生的守望、死的怨毒,才变得如煞神般不可一世。
无炼狱的受与痛,何来往生的力与悟。正如阵前焦灼冥想的男子,背弃命运、割舍羁绊,才换得唯一的奢望。但奢望未必是办不到的。
脑中回忆了无数遍血色弥漫又退散的画面,十方突然睁开双眼。
血!对,是血!
猛地立起身,胸中蛰伏的伤痛立刻翻涌,十方几乎把持不住,身体虚晃了下,但还是难掩眼中的欣喜。御剑至结阵顶端,右手并指,向着左手腕的血脉处果断切下。鲜活的色彩立刻在惨白的皮肤上生动地跳跃起来,转眼汇聚成一条涓流。
负载着妖族巫师血脉的涓流,顺着前伸的手臂汨汨流下,在月色下泛出奇异的黯色光泽。顺着骨架的走向,蜿蜒流淌,浸入骨节深处,润泽骨架下毫无生机的泥土。
蛰伏的黄泉之水似乎被这极具灵性的血液所吸引,再次腾起,贪婪地吸噬从天而降的甘饴。
血色在白雾中氤氲开,袅袅于每一寸缝隙,惨白的骨渐渐漫上一层淡淡的粉,仿佛汲取了活力,微微震颤起来。
因为失了太多血,十方的脸白得几近透明,脸上却是几近亢奋的狂喜,似魔的痴狂。
可是,骨架也只是微微震颤而已。随着血色迷雾渐渐淡去,震颤越来越微弱……
最终复归死一般的沉寂。
怎么会这样??
十方不甘心地顿息,手印翻转起,打算将全身的血液往手腕处逼去,眼中是魔神般的狂躁。
“罢手吧,你就是血流干也没用!”清亮的声音兀自闯入这片诡境,女子的声音。
“谁?”十方刷的转过脸,冷冷的眼中燃烧着被打搅的愤怒。寻不到声音的出处,扫视半天,只发现山顶那棵最高的卷叶松的影子有些奇怪。无风,竟是忽长忽短起伏着。
除了尖啸的风声,没有任何回答。
此时,沉寂该是最让十方恼火的东西。停了手中动作,十方捏起剑诀,叱出神火符,想要照出来者面目。
叮――刚飞出的火符,还未来得及绽开,就被击散。
好眼力!好迅捷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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