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河岸的光华闪耀不相衬,无忧河水却是依然静静地流淌着,一如既往地像一面明镜般投影着照射来的一切,只是看去最多的还是夜色的阴霾,再明艳的火光折射出来也只是一团淡淡的光影,冰冷、模糊。
光影也投射到岸边那个寂寞的白色身影上,静谧中的点点光亮带着些变幻的曼妙和诡异。照进幽深的瞳中随即如同薄雾般飘散被吸收殆尽。这个骄傲的将领脸上却是看不尽的一片恬淡,与世无争,没有一丝锋芒,和白天恍若两人。
父亲,我做得你还满意吗?
可能你还不知道吧?在我归来之前一直都是恨你的!
自从年少时候我从万化城负气出走,几经颠沛流离,却从未对家有一丝留恋,印象里父亲除了对母亲的诺诺,对妹妹的宠溺,留给我的只剩下严厉,近乎刻薄的严厉。是啊,男儿当顶天立地去担当责任,可是你强加载给我的责任却不是我所想要的啊!
可当我在苍茫草原遭遇到人族军队的追剿,又被守候在古长城的魔兽九子鬼母重伤到奄奄一息的时刻,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却不断浮现你的脸庞,从未有过的回家的渴望,渴望再听一听你的声音,哪怕是近乎咆哮的怒斥都无所谓。希望能看到你对我笑一下,虽然记忆里从未有过你的笑容。可当时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了。
当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师傅随着脸庞拂下的如瀑般温柔软绵的银丝。模糊中,我以为银丝的主人该是位慈祥的老人,可没想到待我目光渐渐清晰起来,看到的却是张少女的脸庞。只是我又搞错了,师傅和你一样,严厉、苛刻,不留一丝余地,从未对我露出笑颜。
“多少年了,从没有一个徒弟能受得了我的坏脾气,所以你的师兄们都不愿意长久留在我身边。”师傅喝多酒后总这样说,眼中闪出落寞的金色。只有这个时候师傅的瞳是金色的,平时她总是幻术隐去眼中的明艳。
可是她不知道,我能忍受那些斥责,因为这让我想起了你。唯一与你不同的是,师傅不需要我去承担什么责任,家族的责任,种族的责任,一切我曾经以为与自己太过遥远的责任。所以我愿意留在她身旁,甚至幻想着她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当师傅吩咐我回来助你一臂之力,我是多么惊讶。惊讶于“参与种族之战“这几个字会从淡漠世事的师傅口中吐出。
师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明明是人族的相貌却有着羽族自恃标榜为神族的金色瞳孔。没错,金色是神明的象征,当第一次看到师傅眼中闪现明艳的时刻,我曾经崇敬地把她看做神明一样。可她分明在酒醉后流露出凡人才有的寂寞和无助,瘫软地半躺在石塌上,像个孩子般地喃喃呓语,苍白的脸庞上挂着一行沾染凡尘的清泪。
“……错了……”
偷听了多少次,只听清楚这一个词。究竟是什么事做错了,让师傅如此千百次地悔恨不已,落寞不堪?
我想不明白,也懒得去问,这世间的错与对不放在特定的时刻又是谁能断定的?就像我这次回来,经历这次灭羽族之战,我才了解我心底曾经最抗拒的东西却是此刻最愿意去坦然接受的。
呵呵,杀戮、征服。
当我提剑站在万众瞩目的阵前,才感受到血液里的野性与沸腾,才理解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渴望。可笑的是,为什么我长久以来都要刻意去压制呢?只为了忤逆你吗?父亲。或者是为禁制住我自己?仿佛是分裂了两个人一般,平静的我,嗜血的我,到最后谁又能占上风呢?
继续这样下去,我是不是某一天会像师傅一样后悔呢?
“错了……错了……”呓语般的声音随着凉薄的夜风飘荡萦绕而至,仿佛混合着无忧河的水汽一般带着下坠的重量,压得心里一阵阵跌宕。
“是谁?”狐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警觉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喝去。
“错了……错了……”那个声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如同悲歌一般擒住狐嬉沉浮的心,抽出一缕缕莫名的忧伤。就像……就像师傅失控后流露出的忧伤。
还有谁和师傅一样悔恨地痛彻入骨吗?
狐嬉定了定神,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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