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又如何?”她低声浅笑,神色却黯然了些许,“左不过是一场阴错阳差的孽缘。若还有留恋,当日我便不会去跳那诛仙台,想要了断一切。结魄灯碎之时,我便已有了计较。他去之后,我整日醉生梦死,也不过是念着逝去之人的好。”她顿了顿,垂下头去,“纵然知晓这些,又有何用?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再难更改。”
玉清笑叹道,“我从前便知你于风月之事甚是迟钝。今日明白了,却也不晚。只看你是否愿找回自己的真心。”
白浅抬起头看向她,“真心?”
“世间之事,总难圆满。”玉清凝视着膝上的琴,“本以为是金玉良缘,到头来却是阴错阳差。一朝幡然醒悟,却又物是人非。只一颗真心不甘蒙尘而已。你若信我,便尽力取回剩下的记忆。”她指了指头上悬着的碧云珠下所剩的最后三颗明珠,“真心便在那处。”白浅抬起头来看着那明珠,暗暗下了决心。
“好。”
夜华匆匆赶到太晨宫的时候,距离天枢星君告诉他折颜上神被东华帝君请上了九重天已过去了整整一盏茶的工夫。他踏进殿门时,就已觉察出了不寻常的气氛。他快步走进殿内,向着东华和折颜草草一礼。
折颜坐在下首,望见他进来,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东华一身紫衣倚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只素釉的茶盏,面上仍是寻常神色,只是蹙起的眉宇之间似有山雨欲来的凝重。
“帝君,折颜上神。”夜华沉着脸,躬身道,“今日可有急事唤我?”
“也不是什么急事。只不过法会在即,若因失察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却不好收场。”东华徐徐道,“天君,你日日与天后在一起,竟毫无所觉吗?”
“帝君所指的是?”
“你竟不知白浅已得回了玉清昆仑扇么?”
“什么?”夜华这一惊非同小可,“玉清昆仑扇不是与伏羲琴一道被封印在昆仑虚之下了么?浅浅这些年来从未踏出过天宫一步,如何能拿得回玉清昆仑扇?”
“我们错就错在以为那扇子被封印在昆仑虚之下便可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折颜叹道,“却忘了十年前昆仑虚易主的事。我猜便是那日昆仑虚震动引起结界碎裂,被那扇子得了机会破咒而出。”
“我今日在园子里时,忽而被一卷竹简砸到了头。之后便见白浅来要那竹简,我瞥见她衣袖里隐隐藏着个扇坠,这才发觉她已然拿回了玉清昆仑扇。”东华放下手中的茶盏,“想来那年你来过问我她身体每况愈下之事,我想个中情由定与这扇子脱不了干系。”
“我这就去找她!”夜华听罢,一刻待不下去了,转身便走。
“等一等!”折颜见状一把拉住他,“你冷静一点,且待片刻。”
“上神,若浅浅果真十年前便拿回了玉清昆仑扇,那这十年她会不断耗损元神只有一个解释,”夜华顿了顿,方才痛心疾首道,“那定是她想拿回与玉清昆仑扇一同被封印的记忆,铤而走险,以元神之力对抗碧云珠。”言罢,了悟一般喃喃道,“难怪……难怪奈奈说她去了藏书阁,所查的全是……”
“明日法会开坛在即,我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东华忽道,“碧云珠上曾有我护法加持,断无解开封印的可能。不过若得老君相助,却另当别论。”
“老君已不问世事数万载,确然说不准会如何。”折颜沉吟道,“不管怎样,且待明日再说。若真有万一,便……再效仿那年一回罢。”
夜华自太晨宫出来,极目远眺,天清气朗,芬陀利池边一片碧树繁花,枝繁叶茂。暖风煦煦,宁静且柔和,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然伸出手来却一丝也无法握于掌中。
『浅浅,你又要离我而去了么。今次,你又要去何处?』
第4章风烟散之四
◎风烟散之四
很多年后夜华孤身站在南天门云蒸霞蔚的高台上向昆仑虚方向望的时候,还清楚地记得三清梵音法会前的那一夜。白浅在他不远处与散学归来的阿离头碰头地说着话,她一身白衣,面上带着与往日相同的笑意,螓首蛾眉,风华绝世,那双秋水映月似的明眸在摇曳不止的灯影下熠熠生辉,让他移不开目光。她和他仿佛寻常夫妇一般,似乎期间相隔着的几百年光阴与心与心间断裂的千沟万壑全然只是他妄想的蜃景,她还是她,还是那个视他为天地的素素,还是那个为他醉生梦死的白浅。他执起她的手,抬眼望着她眸中的晖光,将她的一颦一笑刻入灵魂深处,他说,浅浅,不要离开我。
回答他的只有她一丝沉默而轻柔的浅笑,似近又远,缥缈得无法触及。
那夜他与她互道晚安后,合衣相拥而眠。
只夜华永不会知晓白浅那夜自与他相见起便越发冰冷的心。她在树冠上瞥见折颜匆匆赶去太晨宫,不多时夜华也到了,这自然不是什么无心的巧合。夜华自太晨宫回来,面色便十分不好。他沉着脸,看她的眼神似在质问又似在探寻,却不发一语。
她略一思索,已然会意。
待入睡之后,她施了个诀,将夜华沉入梦境,起身出了长升殿。
她于这殿中的人和事已全无留恋。
腾云到三十三重天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据说太上老君所居的兜率宫便在这离恨天的一片无边的瀚海云端之间。此刻夜幕低垂,天边的一丝晨光穿透沉沉夜色,将远方云海的边际染成一片赤红。白浅初次到此,确然不知这兜率宫原是建在这云海中的一座仙山之上。而这云海若无老君口传之诀,断断是无法渡过的。她站在云端这头想了想,以老君的修为,自己前来此地必是早已知晓的。若他愿助自己一臂之力,自会开启这法门。若他不愿?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