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爷爷住在半山腰,到他家得爬八十几个阶梯。第一次进到李爷爷家里,看见一室淩乱,锅上还有前几天吃剩已发酸的食物时,她难过得鼻酸,同时庆幸自己及时回头,懂得修补母女关系,也庆幸妈妈遇到继父,若非如此,几十年後另一个独居老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了。
和几位元一样来做送餐服务的志工大哥大姐打过招呼,她领了自己的那一个餐盒。正要步出医院大门,迎面而来的女人目光与她短暂交会,擦过身时,她忽觉那人眼熟,停下脚步回首张望,对方恰好也回身看她。
「你——」女人有了年纪,不确定地打量着游诗婷,忽道:「游诗婷?」
游诗婷瞧瞧她,似乎想起了她是谁,小心探问:「张阿姨?」
「欸,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你来看病?」
「哦,不是,我来拿便当,要送去给独居老人的。」
「志工吗?你真热心。」
「没有啦。」没想过会再遇上这个长辈,当年曾经怒目相对,现在却能如此平和地对话,好像当年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她想一定是时间将彼此的棱角都磨得圆润的关系吧。
「阿姨你呢?身体不舒服吗?」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呢。
「不是我,是……」顿了下,神情略沉。「是柔柔。」
游诗婷楞了下,才问:「柔柔生病了?」
张母微低眼,点了点头。「很久了,现在在安宁病房,大概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那、那不是……她震愕许久,直到一名晚她几分钟下楼的志工大姐见她还没出发,走过来提醒,她才匆匆离开。
上车时,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安全带几度扣不上,杨景书接过她的安全带,为她扣上。「你怎麽了?」
她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咬咬唇,道:「快走吧,已经十一点五十了,十二点半前要送到。」她不是想瞒他,只是不晓得该怎麽开口。她只知道他现在单身,但她没问过他为什麽单身;他只愿跟她做一辈子的朋友却不接受她的爱情,会是因为心里有人吗?是柔柔吧?那麽让他知道柔柔的情况,他会不会很难过?
「诗婷,是前面那个路口右转还是再下一个路口?」杨景书曾和她去送过一次便当,大约记得方向,但那次是她开车,他没太仔细留意路况,忘了该在哪个路口右转了。她没应声,他侧眸见她像在发呆,他微提嗓音:「诗婷?」
「啊?」她吓了一跳。
「在哪个路口转?」他看她一眼,目光调向前头。
「前面那个。」
他打了方向灯。「你怎麽了?看上去很不安。」
「有吗?」她摸摸脸。「大概有点累的关系。」
他知道她心里有事,但没追问,却听她自己开口:「你跟石头天兵他们还有联络吗?」除了王仁凯,她发现他没提过其他旧友,他身边也不见他们。
略思索,他道:「没有。很久没往来了,只听说过西瓜和他弟回去种西
瓜。」略顿,他说:「你大概不知道林明庆和黄圣文的事吧?」
她闻言纳闷不已。「你说的那两个是……啊,我想起来了,黄圣文就是文哥对不对?!」以前跟着大家喊文哥,突然冒出姓名时真会反应不过来。
「林明庆是庆叔。」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他解释後,又道:「文哥是卧底员警。」
他不意外听见她的惊讶声。「原来林明庆一直都在进行军火、毒品走私,警方查很久,後来派黄圣文进来查。他跟在林明庆身边很久,就为了让他信任。一次总算让他得知交易时间,他通知了自己人,但被林明庆发现埋伏,林明庆逃了後,怀疑黄圣文背叛他,两人谈判时,林明庆想动手却被黄圣文抢先一步。听说林明庆是被黄圣文当场击毙,之後那批毒品部分不知流向,黄圣文被自家人怀疑藏毒而进牢,那些大小事业自然是另外几个堂口大哥分掉了。」当时他还在烦恼要如何开口说他要离开帮派那个环境,却遇上了这些事,也算是解决了他的烦恼。
她听得目瞪口呆。这些听来多像电影情节,但,不也证明了没有永远的赢家?生前再凶狠再有钱再有势力,死後也只是具冰冷的遗体,留下的一切只能无条件送给他人。那麽生前争这麽多,有何用?怎麽来就怎麽回去,没有谁比较特殊。
「怎麽问起这个?」
「没有,就是想起一些老朋友而已。」她瞄他一眼,小心翼翼探问:「你难道不会想起一些老朋友吗?比如当年曾经和你要好过的,或是比较特别的人?」
杨景书思索两秒。「当然会。你是不是在医院里遇上谁?」
他的敏锐令她微讶,然後她点点头。「嗯,我遇上柔柔的妈妈。」她瞄瞄他,他没任何反应,她又细声道:「柔柔在安宁病房,应该是不久了。」
杨景书只是轻轻雏了下眉头,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了。」
她瞅着他侧颜,犹豫後,说:「等等送完便当,我想去看看她。」
他仍然平静,轻点下颔。「好。」
是子宫颈癌,发现时已第三期了。
五月中的天气甚好,一场梅雨过後,热气消散,云後微现的阳光并不炙热,正好适合外出晃晃。游诗婷推着张柔柔在医院後方的花园稍作休息,她固定好轮椅,自己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拿出保温壶,旋开瓶盖,她倒出略浓稠的白木耳莲子红枣茶在杯盖里。「我看你今天精神和体力都不错的样子,要不要试着自己吃?」她矮在轮椅前,看着骨瘦如柴、两颊深陷的女子。
「好。」张柔柔声音很轻,但精神看着很好,所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