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丧门星。
所有人都说他是丧门星。
他不太明白“丧门星”的意思,但他知道,他是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人。
吃饭的时候,他不能坐在饭桌旁,要搬着小板凳坐在屋子的角落,离舅舅舅妈最远的地方;吃完饭,洗过碗筷,他不能在客厅多待,要立刻回他的房间,那是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不能直视舅舅舅妈,不能和他们擅自搭话,甚至最好不存在,要时时刻刻做好准备,“滚出这个家。”
即便知道是他自己的错,如果不是他,妈妈不会死,爸爸不会死,舅妈不会流产,但叶繁还是不喜欢这个家。
叶繁从没奢求过像其他小朋友那样,上下学有爸爸妈妈接送,周末有爸爸妈妈带着出去玩,在作文里兴高采烈地写着“我的妈妈漂亮又温柔”。叶繁从没奢求过呢,他只是偶尔想看到舅舅舅妈对他露出笑容而已,但从来没有。
他无处可去。
每天放学,叶繁都远远地蹲在一旁,看着老汉做爆米花。
他必须离别人远远得。因为他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老汉像往常一样,朝叶繁招招手。叶繁站起来,既高兴又磨蹭地走过去,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捧起老汉塞给他的爆米花,正要退开,老汉已经笑眯眯地露出一口旧牙,“躲那么远干啥,冷,过来烤烤火。”
叶繁摇摇头,小声说,“我,丧门星,不能,太近。”
“啥?”老汉不知道是听清了没,拉住叶繁的小胳膊,让叶繁蹲在火炉旁,然后抬起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叶繁小小的脑袋,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大声说,“这么乖的娃,什么丧门星,别瞎说。”
老汉说的话,叶繁没听清楚,他惊讶地望着眼前的炉火,感受着脑袋上老汉那双并不温柔的大手……从来没有人摸过他的头,考试得了满分,生病发了高烧,生日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切地对待过他。
叶繁眼里,不知不觉流出两行泪,小声说,“老爷爷,爆米花,很好吃。”
老汉快活地笑,“那可不是!今天多拿点!”
老汉抓起大把的爆米花,用塑料袋装好,塞满了叶繁的小书包,再次帮叶繁正了正歪掉的红领巾,“小朋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要做个好孩子啊。”
叶繁把爆米花塞进嘴里,用手背抹掉眼泪和鼻涕,鼓着腮帮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嗯!”
那时候,叶繁八岁。再后来没多久,舅妈好不容易怀孕了,就把叶繁送去了孤儿院。从那以后,叶繁再没回去过,也再没见过那位做爆米花的老汉。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叶繁闻着厨房飘来的排骨香气,回过神。
越往秋天的深处走,天黑得越早,客厅里完全陷入漆黑,连同桌上那盏金灿灿的莲花盆和盆里的爆米花也看不太清了。
叶繁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排骨早炖好了,但李禤还在睡。
不知道是不是在地府没睡好的缘故,李禤回来这两天,比过去更能睡了。叶繁抓起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干巴巴地嚼了嚼,抻脖子咽下去,果然再美好的回忆也拯救不了这惨绝人寰的味道——难吃。
叶繁起身来到卧室,静悄悄的,李禤沉沉睡着。叶繁一个恍惚,竟仿佛听到了李禤匀细的呼吸声。肯定是错觉,鬼怎么可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