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话,本宫主只当你是默认归顺我大梁了。”慕容韵珂冷笑一声。
“不!”他本能地一口气冲了出来。
“放箭!”慕容韵珂用最冷冽的声音发出残酷的命令。
一瞬间,摧枯拉朽的疾风奔着一众人扑杀过来。
又见生死。
周宗奋身挡在了徐知诰的身前,拼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拨开纷纷而至的弩箭,大声喝道:“有种的阵前决雌雄,放箭算什么能耐!”
他的话音不曾落下之际,箭风已经到了眼前,霎时间血花四溅,吴国的残军已被箭风撕扯的分崩离析,如同被暴风骤雨蹂躏下的残花,粉碎零落了一地。这层层叠叠逝去的仿佛不是生命,而是一张张苍白之后染上鲜红的纸片,纤弱的在烈风中打旋儿。
周宗想要死命的往前杀出血路已经成了妄想,莫非真要在这里被梁军的箭阵埋葬了性命么?
慕容韵珂这里已是成竹在胸,看着吴军的残卒越来越少,在自己的箭阵下眼见着就要往生去了,于是眯起眼睛带着嗜血的笑意听着吴军在箭风里的惨叫和嚎啕。
她将这惨烈的声音当作胜利者的号角,却突然从中听到了一袭异样的响动,而这响动来自身后。
她虎得回头去,但见不远处,几团被扬起的风尘让她本来笃定的心生出几分疑惑:“徐温还有别的兵力驻扎在我军外围么?”
一旁的俾将答道:“据属下所知,徐温此次的主力仅剩我们面前的这点了,这方圆百里内,他的驻军就是想赶过来,一时半会也是不可能的。”
“你带几个人去看看!”她抬手反手一指。
这俾将尚且不及答话,但听见一声嚆矢的尖叫,直挺挺地从他的背心插穿过来,立时没了声息,只有半张的嘴里溢出的鲜血。
慕容韵珂不由得恼怒异常,拨转马头,向着嚆矢所来之处喝道:“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和我重华宫作对?”
“哈哈哈……”风尘中,一骑亮出身来。
来人胯下乃是一匹五花马,身量不高,披散的发和宽大的衣袍显出挺拔的气质,身后赫然一面书着大大“钱”字的军旗。他将手一捋飘髯:“别来无恙吧?”
慕容韵珂一双眸子圆睁,原本未及合上的唇角狠狠往下抿去:“竟是你这匹夫!”
五花马上的明喻召淡然一笑,抱剑一礼:“江南一别,夫人可安好?”
“哼!”慕容韵珂冷哼一声,柳眉踢竖,手中的拂尘扬起一丝杀气,“我们早已经恩断义绝,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套近乎!识相的,给本宫主闪开,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哈哈……”明喻召一阵仰天大笑,手中悬翦剑的寒光刺穿了将要散尽的薄雾,进逼向慕容韵珂敏感的神经,“两军阵前,谈什么敬酒罚酒?当真是妇人之见!看起来,去梁国这么久,你也没什么长进!”
慕容韵珂的脸色从白到青,抽动的嘴角显露着她无以伦比的怒火正在胸膛里越烧越旺,快要控制不住了,咬牙切齿道:“你们两家一贯斗的你死我活,这个时候,钱老头慈悲心大发了不成?”
“朱友贞挑动我两国大战,自己却违背当初的出兵承诺,使我军损失惨重,此时劫营,分明是坐收渔翁之利而来。”明喻召望着对面的慕容韵珂,绽出冷冽的笑意,“可他忘记了,有一个词叫唇寒齿亡。这个世界,有绝对的同盟么?有时候,敌人也是可以做朋友的!”
“那你何不与我梁国做个同盟,一齐灭了这些残兵败将,这可都是杨家的精锐。”慕容韵珂半回身地瞥了一眼正在浴血杀戮的手下,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回头这江南之主……”
“哈哈!”明喻召大笑了两声打断了慕容韵珂的话,将手一抬,“若是那样,江南之主怕也是轮不到我们的,到时候朱友贞挥兵直下,取我之地,裂我之土,孤掌难鸣。到时候,兔死狐悲,未免太迟了。”
“你想怎么样?”慕容韵珂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和烦躁心情,大声喝道。
“困兽之斗你总听过,何况你是否能经受腹背之敌的考验,也是未知。何不就此收手,大家免得伤和气?”
“你少来这套!”
明喻召将手中的悬翦剑一扬,厉声喝道:“衣锦军听令!剑锋所指之处,一律格杀勿论!得主将首级者,犒赏百金!”
“明喻召!”慕容韵珂听到他要士兵取自己的首级,顿时歇斯底里的控制不住吼道,“你这个混蛋!”
“杀!”明喻召唰得拔剑出鞘,悬翦剑划过一片眩目的寒光,直指慕容韵珂的人马。
衣锦军一阵高喊,像潮水一般从明喻召的身后涌出,铺天盖地的向着慕容韵珂这边冲过来,所过之处,冲刷着的不是浪涛,而是血海。
再说吴军这畔,厮杀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刹那间便要泯灭了。骁勇的周宗也已遍体鳞伤,不过勉强支持罢了。他正要挥刀殉国,突然面前原本杀气正盛的梁军一阵骚乱,队伍蓦得向后收缩而去。凭着多年征战的积累,他立刻意识到敌后必有变故,机不可失,乃大声叫道:“敌军有变!快杀出去!快!”
一言已毕,吴军仅剩的三两队残兵登时振奋起来,挣纷向前,这时家国大义早已不存,唯有活命的念想而已。
面对作困兽之斗的吴军,腹背受敌的梁军显然双拳难敌四手,败势一时间迅速的扩大开来。为从吴越两军的夹击中抽身出来,梁军内里乱作一片,原先的虎狼之态,化为争奔之状,相互践踏者不计其数,死状甚惨。
慕容韵珂念着吴军之后还有梁军夹攻,固执的下令死战,自己也身先士卒,纵马冲杀向明喻召。
曾是夫妻,今日却要对阵沙场,慕容韵珂心里千愁万绪交叠而起,恨意也愈烧愈旺。
为了旧情人的孽子,不惜和自己断情灭义,不惜赶尽杀绝,在这两军阵前,竟也以自己的项上头颅做悬赏做交易。不过只是为了报复自己因妒而故意失手,害了旧情人的性命,为了自己当初不待见旧情人的孽种,便将恩爱化成仇,不杀她不足平忿么?她想不通,想不明白,更恨自己少年轻狂,坠入红尘为他抗婚。不惜一切的爱,原来换来的只有彻骨的恨,她早就该觉悟了。
迎着明喻召冰冷的悬翦剑,慕容韵珂唯有将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情意眷恋抛却,她忍住将要浮出眼眶的湿润,伸手拔出了久未出鞘的欲邪剑,任心里的痛化作恨,蓄积在剑尖上,刺向对方的心窝。
明喻召早已将她的心思对策摸了清楚,只待她出手之际,便用悬翦剑的剑身顺势拍去,打在欲邪剑细巧的剑锋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磨擦声。
双剑搅在一处,银光闪动间分不出彼此,任他们各自再想收手已不能够。
慕容韵珂全意周旋,顾不得身后乱成一锅粥的部属,而明喻召却是无心多做纠缠,他的目标只在慕容韵珂身后的徐家父子。
嚆矢如蝗,没有了固定的走向,只在人堆里乱窜,各自找准了空隙便深深刺进滚烫的身体里。